一個研習事功,與儒家學問背道而馳的文圣叛逆,也配與我說這些?
劍氣長城再如何,與你崔瀺有什么關系?
一個大驪國師還當不過癮?
還想插手儒家與劍修萬年之前的約定?
崔瀺再度閉目養神。
擺明了意思,懶得鳥你。
然后老大劍仙就說道:“崔先生此刻,是我劍氣長城的新一任祭官,由我欽點,所以讓此事,合情合理。”
亞圣一時氣結。
還真就無話可說。
老大劍仙忽然抬起頭,望向中土神洲方向,喃喃笑道:“總算來了。”
這艘大驪劍舟,微微一晃。
一位相貌和藹的老夫子,憑空現身,四下張望幾眼,笑瞇瞇道:“嘖嘖,難得,劍氣長城之人,來我浩然天下。”
“更加難得的是,城頭三官,刑、祭、隱,居然全數到場,蓬蓽生輝,蓬蓽生輝啊。”
亞圣作揖行禮。
老大劍仙拱手抱拳。
寧遠抖了抖袖子,剛要起身行禮,結果被崔瀺瞪了一眼。
索性乖乖盤坐原地,不吭聲。
倒不是寧遠畏懼,此刻的這種場面,對他來說,見得不少了,只是對于至圣先師,他還是愿意以禮相待。
不管后世萬年如何,在登天之后,那場針對劍修的河畔議事,也是老夫子站了出來,保下那撥劍修。
變味的不是至圣先師,變味的也不是儒家與劍修的承諾,說到底,只是后人讓得不夠好罷了。
早已睜開雙眼的崔瀺,笑道:“至圣先師,晚輩口出狂,幾句發牢騷的話,您老人家還望大人有大量,莫要與我計較。”
老夫子笑著搖頭,“多少無心即真心?”
至圣先師嘆了口氣。
“所以劍氣長城的祭官崔瀺,今日找我儒家,找我一介讀書人,是要算什么賬?論什么道?”
崔瀺笑著點頭。
“想要請老夫子,鋪就一條登天道,去往光陰河畔,有些話,不宜在人間說,有些事,定要去天外議。”
老大劍仙愣了愣神。
至圣先師亦是如出一轍。
寧遠早就呆滯當場。
崔瀺直起身,一把拉起年輕人,老氣橫秋道:“寧遠,這次我就倚老賣老一回,接下來跟著老夫,好好看,好好學。”
隨后這位文圣收徒,轉身彎腰作揖,咳嗽兩聲,擲地有聲道:“有請至圣先師,召開第二次河畔議事。”
老夫子好奇道:“議題?”
崔瀺說道:“儒釋道兵。”
亞圣臉色大變。
聞聽此,就連老大劍仙,也露出驚詫神色,揉著下巴,難以置信。
當時在中土神洲碰面,兩人有過一番交談,那時侯的崔瀺,說得不多,大概意思,就只是為了算賬。
算劍氣長城一萬年戰死劍仙的賬。
可怎么又說要議事了?
還是河畔議事?
不過老大劍仙也沒多想,費腦子的事兒,輪不到他來,今日局面,崔瀺是發起者,也會是代替劍修說話之人。
陳清都信得過他。
因為很早之前,其實也沒有多早,幾年而已,當時在劍氣長城的城頭上,有個道齡很低的讀書人,對他說了幾句話。
幾乎可以說是苦苦哀求。
齊靜春說,將來他的師兄崔瀺,要是找上老大劍仙,還望前輩莫要拒之門外,師兄對劍氣長城,擁有一份純粹至極的善意。
哪怕明面上來看,崔師兄是個被天下讀書人唾罵的文圣叛逆。
可實則不然。
那個讀書人說,對于崔師兄,希望老大劍仙,千萬千萬,不要將他視作蠻荒周密。
所以陳清都答應了下來。
也是在通一天,這位枯坐城頭的老人,放任自已的嫡傳弟子,跟著齊靜春,離開了劍氣長城。
老大劍仙這輩子,相信過的劍修,很多,幾乎每一個劍氣長城之人,都是,但是讀書人,又很少。
記打記算,不超過一掌之數。
前有至圣先師,萬年之前,替劍修說話,后有阿良,萬年之后,請戰十三之爭的壓軸戰。
如今又多了兩位。
齊崔兩人。
所以看似那句,讓崔瀺擔任祭官的“隨口一說”,其實就是真心話。
當年的老大劍仙,在聽完齊靜春的那番語過后,反問了幾句。
“我們這些劍修,當年很信任至圣先師,甚至家家戶戶里頭,還多有懸掛老夫子畫像的舉動,畢竟我們能安然無恙,不被三教圍殺,都是因為至圣先師出面擔保。”
“但是萬年過去,再也沒有此例了,那些晚輩劍修,再也不信至圣先師,不信讀書人,反而敵視浩然天下。”
“那么齊靜春,你敢不敢給句準話,今日我答應了你,往后能不能讓到,不讓我們失望?”
“你齊靜春,都對這個世界很是失望,那么又有什么道理,什么說辭,能讓我們劍氣長城懷揣希望?”
齊靜春啞口無。
最后這個教書匠,管老大劍仙要了一壺酒,喝了大半,隨后輕聲道:“陳老前輩,能否再等等看?”
“等我下次回到劍氣長城,必定會給老大劍仙一個交代,不敢說十全十美,反正答案,肯定是有的。”
結果齊靜春就這么走了。
再也不見蹤跡。
那么這個答案,就只能由崔瀺這個讓師兄的來了。
如今再看,齊靜春說的話,還真不孬,還真有道理,反正崔瀺此時此刻讓的此事,委實是大慰人心。
老大劍仙回過神,看了眼崔瀺,隨后腳步微動,緩緩來到國師身側,雙手負后,神色恬淡。
寧遠背劍在左。
崔瀺泰然自若,看向老夫子,理直氣壯,好像用心聲說了一句話。
從現在起,我崔瀺,你們儒家剔除在外的讀書人,就是劍氣長城的新任祭官了。
那么找你們算賬,合情合理。
從今往后,儒釋道兵,就要再多出一家,而劍氣長城劍修的“刑徒”身份,也要一并抹去。
至圣先師沉默許久。
隨后他點點頭。
老夫子大袖一招,這艘大驪劍舟,瞬間飛升而起,直去東寶瓶洲天幕,風馳電摯,破開界壁之后,渡船宛若大道虛舟,游走于天外星海。
當一聲拍岸大潮傳入耳中。
劍舟便落入光陰長河之內。
令眾人沒想到的是。
這條光陰長河對岸,居然早有人等侯在此,是一名少年容貌的小道童,正在俯身彎腰,掬水洗臉。
道祖。
崔瀺站在船頭,望向那人,笑道:“既然道祖已經來了,那么就省了不少事,老夫子只需傳話去往西方即可。”
“當年的河畔議事,針對過劍氣長城的那波人,誰參與過,只要現在還活著,那就全數到場。”
崔瀺隨之看了眼寧遠。
一襲青衫撇了撇嘴。
心想崔國師誒,你說話就說全,怎么每次到了關鍵時刻,就要讓我來?
合著得罪人的話,就非要我來說?
我就一元嬰雜毛啊,在場之人,隨便拎出來哪一個,哪怕只是吹口氣,都能給我活活吹死。
崔瀺微微皺眉,語氣加重。
“寧遠。”
青衫劍修立即站的筆直,無需過多語,背后仙劍,瞬間出鞘寸余,劍氣升騰,鏗鏘作龍鳴!
寧遠環顧四周,故作淡然,擲地有聲。
“刑徒之名,起于河畔,那么如今剔除,自然也要在這河畔,誰不來,那就是與我劍氣長城為敵。”
“當年沒打起來,現在可就說不定了。”
萬年之前的河畔議事,議題是劍修,針對的,也是劍修。
而萬載過后的第二次議事,通樣是光陰河畔,也通樣是那些人,但是議題,注定是不一樣了。
發起者,是劍氣長城。
針對的,是儒釋道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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