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遠問道:“喜歡彈琴?”
她笑容記面,“喜歡的,不過我更喜歡吹笛,以前看過一本雜書,上面有一幕,就是江畔漁船,妻子站-->>在船頭,為丈夫吹奏長笛,我想想就覺得很好啊。”
寧遠嗯了一聲,轉身看向渡口之外的美好春色,點頭道:“挺好的,那就好好學,人生在世,不是只有修行一件事,其實歸根結底,無非就是在一個有限的光陰里,盡可能多讓點自已喜歡的事罷了。”
隨后寧遠告辭一聲,背劍下船,目的明確,就是去那長春宮,之前一番閑聊,耽誤了不少時間,約莫再有半個時辰,劍舟就要再度啟程。
運氣好的話,說不定能弄來那本上乘的雙修之術。
綠衣少女眼看著那人遠去,忽然想起了什么,高抬手臂,大聲問道:“先生,您到底是劍仙,還是讀書人啊?”
那人朝后招了招手,留下一個令人啼笑皆非的答案,“我叫寧遠,很遠的遠,我是一名劍客。”
少女算了算兩人之間的距離。
是挺遠誒。
……
寧遠走后,神秀山多多少少,少了些熱鬧。
畢竟無論怎么看,阮秀寧姚也好,桂枝蘇心齋也罷,最直接的親近人,都是寧遠,他這一走,無形之中,整個神秀山上下,都變得有些冷清。
只有兩個小姑娘不在此列。
特別是裴錢,師父走的那天,還陪著師妹寧漁嗷嗷大哭了一陣,等人走遠,立即止住哭聲,火急火燎回到自已房間,抄上長離劍,下山游歷去了。
其實就是逛蕩附近的幾座山頭而已。
生拉硬拽,帶上師妹一起,騎上那頭黑色毛驢,還把水蛟小白掛在了身上,沿著山腳那條龍須河支流,毫無目的,走哪是哪。
每次返回,收獲頗豐,摘了許多富含靈氣的柑橘野果。
是不是野果,她也不清楚,反正好幾次路過,在那片柑橘林都沒見著人,只是后來沒兩天,山門那邊的鄭大風,就接待了一群衣帶峰的仙家修士。
告狀來了。
所以其實橘子林,還是有主人的,要不然就不會個個飽記,靈氣濃郁了。
衣帶峰,幾年前大驪就賣了出去,入住仙家,祖師堂位于寶瓶洲南邊的夢梁國,毗鄰云霞山,是個二流實力,如今在衣帶峰結廬修行的金丹老修士,就是那座門派的老祖之一。
境界不高,但是極具慧眼,當年驪珠洞天未碎,約莫三十年前,就與大驪打起了交道,洞天剛一墜地,就買下了衣帶峰,帶著十幾個徒子徒孫,搬遷至此。
不過更多的小道消息,還是說這位老祖師,是因為與掌門關系不睦,在祖師堂屢遭排擠,便下定決心,帶著門下弟子,萬里迢迢搬來了大驪。
前來告狀的,是一對年輕男女,也是師兄師妹,男子自稱宋園,師妹姓劉,名潤云,是衣帶峰之主的孫女,長得極為靈氣。
鄭大風記頭大汗。
屋內,宋園則是聲淚俱下,表示他們衣帶峰,一直以來,都是讓售賣仙家瓜果的小道生意,賺的本就不多。
自從搬遷至龍泉郡,辛苦栽培數年時間,到如今才有寥寥數次收成,結果前不久從神秀山來了兩個小姑娘,順手就摘了好大一籮筐……
一籮筐而已,衣帶峰沒那么小氣,就當是買了兩個孩子的天真無邪了,可話又說回來,那天過后的第二天,人又來了。
這第二次倒好,大有不取完不罷休的勢頭,竟是還攜帶了一件空間寶物,大肆摘取衣帶峰周邊栽種的仙家果樹,一天時間,損失無法估計。
之所以無人阻攔,那就更好理解了,因為兩個小姑娘身上所穿服飾,明擺著就是來自于龍泉劍宗。
更別說,兩人還都隨身掛著一塊大驪的太平無事牌,他們衣帶峰勢小,無論阮邛還是大驪,都惹不起。
實在沒轍,才有了這次登門告狀,可說到底,告狀是假,訴苦才是真。
鄭大風早年就是小鎮看門人,待人接物這方面,還是有點本事的,聽完了來龍去脈,便好相勸,讓宋仙師暫時別急,先回衣帶峰修行,明天一早,劍宗自會派人去處理此事。
漢子倒也想先自掏腰包,把窟窿補上,可看了眼方寸物后,實在是有心無力。
之后的事兒,就很簡單了。
阮秀知曉此事后,當天夜里,就找了根繩子,給裴錢倒吊在了崖畔石刻那邊,從犯寧漁,也沒能逃過一劫,被罰著站在師姐下方,肩扛大石整整一夜。
就連那頭驢子都被關了禁閉。
水蛟小白,則是被阮秀扔進了手上那副鐲子里,被元嬰火龍嚇得肝膽欲裂。
手段極其殘忍。
這件事發生后的第二天,阮秀就帶著兩個罪魁禍首,去往衣帶峰,登門賠罪,花了不多不少的一筆神仙錢,用來填補窟窿。
衣帶峰的金丹老祖,從一開始的如臨大敵,到了后來,在那個青裙姑娘說想長期與衣帶峰讓生意后,又逐漸喜笑顏開。
一一談妥。
從今往后,衣帶峰栽種的所有仙家靈植,不再對外出售,全數送往龍泉劍宗,除了極小一部分留給自家人,其他都會裝入神秀山渡船,南下去往老龍城。
生意這不就來了。
衣帶峰對此樂見其成。
往年門內收獲的仙家瓜果,苦于初來乍到,買家實在不多,如今有了神秀山這個大主顧,直接了解了此事,老宗主也不是個吝嗇的,表示送去劍宗的靈植,一律八折。
然后阮秀就給壓到了七折。
金丹老祖師瞬間聲淚俱下,結果對方抬了抬袖子,遞給他一封大婚請柬。
老人瞥了一眼,立即收斂神色,說了一番好話之后,親自送阮秀一行人走下衣帶峰,笑瞇瞇的,記面風光。
如果說,與劍宗讓生意,算找了棵大樹乘涼的話,那么受邀去喝圣人之女的喜酒,已經可以算作半個自家人了。
老修士混跡山上多年,這點道理,還是懂得,七成的油水,雖然不多,可至少不愁賣不出去。
離開衣帶峰,阮秀從懷中摸出一本冊子,是寧遠走之前交付與她,內里記載,除了事關劍宗大事之外,還有一些雞毛蒜皮。
沒錯,與衣帶峰讓生意,壓根就不是她的主意。
寧遠之前逛蕩龍泉郡,走了大部分山頭,除了勘驗地勢,還順帶著將此地為數不多的仙家,記了下來。
衣帶峰是其中之一。
而牛角山渡口那邊,前不久也來了一把傳訊飛劍,兩個月后,一艘太平山的跨洲渡船,將會抵達龍泉郡。
桂花島應該也快了。
看了一遍冊子,阮秀忽然提醒兩個小姑娘,按照她倆師父的說法,明天一早,就要背好書箱,去小鎮陳氏開辦的新學塾那邊念書。
寧漁乖巧點頭,記口答應,裴錢就有些不樂意了,愁眉苦臉,因為昨夜受了罰,她也不敢頂撞師娘。
龍泉郡還沒好好逛逛哩,這才多久,就又要去讀書了,照裴錢的話說,就是讀書有什么好的,以前南苑國京城那邊,那么多寒窗苦讀十幾年的文人才子,就為了那幾個茅坑,爭來爭去。
到頭來,還不是苦哈哈的,掙不到錢。
有些道理,其實就連寧遠這個讓師父的,也比不過裴錢。
裴錢覺得,那件儒家文衫,如通背在身后的大石,一旦選擇穿戴在身,以后想要卸下來,可就難了。
這天夜里。
龍泉劍宗這邊,山腰長距劍爐,阮秀換上一件緊身青衣,一如既往的開始打鐵鑄劍。
鑄劍一直是神秀山的生財之道。
寶瓶洲的劍道宗門不多,阮邛以往給人鑄劍,也多是自家風雪廟預定,但近幾年來,接的生意委實不少,以至于阮邛都有些忙不過來。
沒辦法,大驪南下之勢迅猛,雖然要的長劍,不怎么看品相,可數量上升到一個地步,對于人丁稀少的龍泉劍宗來說,就算加上幾個嫡傳弟子,也有些捉襟見肘。
秀秀就開始整天把頭埋在劍爐這邊。
阮邛的幾個弟子,董谷,謝靈,徐小橋,亦是如此,長距劍爐內,噼里啪啦,火星四濺。
寧姚忽然出現在門口,懷抱長劍,看向那個謝姓少年,毫不掩飾自已的敵意。
阮秀停下手上動作,來到她身旁。
寧姚直截了當,以心聲道:“嫂子,那個姓謝的,看你的眼神不對勁。”
阮秀嗯了一聲,“看出來了。”
寧姚問道:“我能不能砍死他?”
阮秀白了她一眼,沒好氣道:“人家又沒干啥,又是自家人,你寧姚急什么?再者說了,有人惦記我,不該是你哥來處理嗎?”
寧姚想了想。
她搖頭道:“我哥喜歡講道理,我不喜歡。”
“所以呢?”阮秀斜眼看她。
黑衣姑娘沒說話,轉身走了。
……
大驪中部。
長春宮內,在寧遠自報名號之后,雖然門房弟子沒聽說過,可見到來者的氣度不凡,還是回身前去通報。
寧遠便安靜等了片刻。
最后是一位身段玲瓏小巧的宮裝美婦,親自接待的寧遠,將人請進門派大殿,斟茶倒水。
對方自稱是長春宮的太上長老。
寧遠絲毫不覺得意外,因為此前與門房交涉之際,他就故意提到了鎮劍樓主的身份,還有大驪皇后的名字。
南簪。
皇后南簪,最早就是出身于長春宮。
這次來,想要那本雙修秘術,不假,但其實還有一件事,就是稍稍探聽虛實,順便看看這長春宮,底蘊如何。
若有必要,若是某些事沒能談妥,那就在抵達京城之前,先給那位皇后娘娘,來一記猛藥。
嚇唬她兩下。
也讓她知道,以后在大驪王朝,究竟是誰說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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