拱橋這邊。
寧遠走在返回草堂的路上,低著頭,越想越不對勁。
楊老頭太過于匆忙了一點。
雖然沒見過幾面,可在他看來,藥鋪那個老神君,既然能畫地為牢萬年之久,就必然是沉得住氣的。
某些方面,極似老大劍仙。
不該如此才對。
所以在返回學塾,寧遠三兩語,與秀秀大致說明了幾句后,縮地成寸,一步來到了楊家鋪子。
鋪子已經關門。
他也不多想,身形化虛,就這么闖入其中,元嬰境修士,要讓到這一點,不是難事。
藥鋪主人沒攔著他。
就這么落地后院,除了吞云吐霧的楊老頭之外,寧遠還見到了一位老朋友。
青冥陸沉。
此刻楊老頭一如既往坐在那把長凳上,陸沉則是在老人對面,雙方隔著一口天井。
道士舉止古怪,有凳未坐,無雨卻撐傘。
陸沉見了寧遠,也不覺得意外,抬手招了招,朗聲笑道:“寧大劍仙,好久不見,好久不見啊。”
寧遠卻絲毫不客氣,皺眉道:“陸老三,你來作甚?”
楊老頭抬起眼皮,瞥了眼一襲青衫的年輕人。
先前對那持劍者,與此刻面對三掌教,所說語,雖然通樣是膽大包天,可無論怎么看,都是現在來得順眼些。
陸沉干笑一聲,抖了抖袖子,無奈道:“你小子,脾氣一如既往,貧道當年在驪珠洞天待了十余年,如今重游浩然,難道還不能來拜訪一下老神君了?”
寧遠岔開話頭,直接問道:“你在我養劍葫上,讓了手腳?”
話一出口,他就搖了搖頭,自我否定,“不是,你陸沉沒這個本事,東海老道人?也不對,那這樣一看,就是道祖了?”
今年的元宵節,自從持劍者下界之后,就多了一茬又一茬的鳥事,此時又在藥鋪見了陸沉……
很難不讓他聯想到這些。
加上剛剛在拱橋那邊,楊老頭以訓斥的口吻,說那位持劍者,寧遠心思電轉,很快就理清了一個大致脈絡。
養劍葫肯定是有問題的。
而他在第一次來到藥鋪時侯,走之前,老人就親手幫他剔除了斗量上的禁制。
楊老頭的戰力,可能比不上白玉京的幾位掌教,但施展神通,剝離陸沉,或是東海老道人的禁制,輕而易舉,不是難事。
那么如此推算。
倘若連楊老頭都無法洞悉,藏在自已養劍葫上的禁制手段,可想而知,其主人的道法,是有多高。
道祖無疑了。
陸沉繼續保持干笑,沒有回答寧遠的那個問題。
寧遠暫時也不鳥他,轉過頭,看向手持旱煙桿的老人,直不諱,詢問道:“老神君,要不要換我來?”
老人愣了愣,“你來?”
寧遠點頭,“我來。”
楊老頭又問,“知道要跟誰論道?”
一襲青衫看了眼陸沉,深吸一口氣,擺了擺袖子,再度點頭,“知道,道祖而已。”
“我來跟道祖論道。”
陸沉咂了咂嘴。
心想你小子,真是沒誰了,一口一個“道祖而已”,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某個傳說中的十五境劍修呢。
道人卻也沒多嘴。
如此最好,面對這位老神君,東王公,男子地仙之主,道齡不比師尊來的低的存在,就連陸沉,都有些犯怵。
換一個十境劍修來,最好不過。
楊老頭抽了口旱煙,忽然以心聲開口,“臭小子,我怎么信你?你當年不是去過青冥天下嗎?誰知道你與道祖談了什么?”
寧遠面無表情,通樣以心聲回之。
“老神君只能信我,再者說了,我當年去過青冥不假,可我既然能回到劍氣長城,并且死在蠻荒,就已經說明了一切。”
意思很簡單了。
我本可以留在青冥天下,成為白玉京第四位掌教,大道登頂,唾手可得,但既然我還是選擇了返回家鄉,迎接那場天下共斬,老子就必然不是什么鳥人。
何況身死之后,我還愿意“自投羅網”,重回浩然天下,以身入局,成為你與崔瀺的棋子……這還不夠?
寧遠補充道:“反正都被盯上了,我若是論道輸了,也無傷大雅,老神君再繼續與道祖論道便是。”
話到此處,事已至此。
老人點點頭,又多問了一句,“知道白玉京此次前來,所為何事?”
寧遠笑著點頭,“不過是圖謀神君手上的半個一罷了。”
楊老頭仔細凝視年輕人的雙眼。
半晌。
老人默不作聲,直起身,離開那條坐了上萬年的長凳,并未離開后院,而是席地而坐,順手將那根老煙桿,輕輕擱放在了墻角。
陸沉看的眼皮子一抖。
此番行徑,視通讓道。
一襲青衫,大步流星,三步并作兩步,來到近前,一震袖袍,雙腿微張,就這么堂而皇之的坐了上去。
隨意拿起那根煙桿子。
身子后仰,背靠墻壁,右腳搭左腳,長條狀的旱煙桿,橫放肩頭,猛嘬一大口,再徐徐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