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長河之畔。
禮圣收回看向那位老人法相的視線,轉過頭,面向一眾儒家子弟,近乎二十人,最低仙人,最高飛升。
加上那些因為此前大戰重傷,在各個遠古星辰修養的儒家修士,大概有三十位之多。
這就是浩然天下的儒家實力。
部分。
僅看數量,與妖族不相上下,更別說,其實早在當年刑官劍開蠻荒,斬殺十幾頭大妖過后,浩然天下的綜合實力,就已經遠超蠻荒。
但卻又不能如此算。
因為儒家這邊的修士,要折扣掉一大半。
比如十五境的老夫子,最是不能出手,哪怕將來蠻荒入關浩然,至圣先師很大程度上,能讓的都很少。
若說天上最大的隱患,是那猶如永恒陰霾,高懸域外的遠古天庭。
那么人間最大的隱患,其實都不是數量極多的得道宵小,而是合道地利,猶如“饕餮”的三教祖師。
類似尋常修士煉化外物為本命物。
將一座天下煉化為自身道場,那么三教祖師的一一行,其實都能左右人間的風調雨順。
極為可怖。
所以萬年以來,三教祖師,從未有過真正的下界,更別提什么出手了。
但是有過一個例子。
據說八千載前,佛祖就曾與一頭化外天魔坐而論道,在這期間,有過一剎那的分神,起了那么一絲悲憫之心。
高坐天外,遙遙看了眼那座陰間冥府。
就只是一眼而已。
地獄便大開鬼門關。
而那頭境界奇高的化外天魔,其實沒說什么,就只問了佛祖一句,“你們佛家,一直說要普渡眾生,那么這個眾生,到底是包羅哪些?”
“如果單指人族,為何又要說普渡眾生?為何不改改,換成普渡人族?如此知行不合一,豈不是惹人恥笑?”
而等到這場地獄禍亂平息之后,化外天魔又嬉皮笑臉的說了一句,“佛家忌殺生,可是佛祖,您老人家的手下亡魂,卻是最多,與我論個道而已,就死了那么多的后輩子弟。”
這句話之后。
佛祖的殺生數量,又多了一個。
以無上大神通,將這頭化外天魔生生拆解無數份,藏于他心相內的三千小世界,鎮壓煉化。
像極了狗急跳墻。
而當年這個時期的三教辯論,佛教也因為此事,被道門與儒家屢屢針對,被人說得啞口無,最終慘敗。
總之,除了蠻荒天下,其余幾座人間,那些站在山巔上的一個個三教人物,基本都難以出手,不只在于三教祖師。
禮圣很大程度上,也是如此。
只是小夫子遲遲不愿躋身十五境,限制才不會那么大。
世間每一個修士,都是竊取靈氣的蟊賊,境界越高,越是如此,達到三教祖師那般地步的,形若饕餮。
所以這樣一換算,其實浩然天下的整l實力,真不會比蠻荒強多少,某些時侯,因為規矩的束手束腳,還要偏弱。
禮圣與一眾讀書人說道:“好了,讓出地盤,這邊暫時交由劍氣長城,老大劍仙說的好,今天的人間,是那團圓的好時侯,都下界去吧。”
在場之人,都是聰明人。
雖然絕大部分,都沒見過那位老大劍仙,可畢竟活了這么多年,聽也聽過了,再不濟,與自已并肩作戰,那些劍氣長城的巔峰劍修,總該認識吧?
無人開口。
誰都知道這是什么意思。
所以當領頭的一位天幕圣人,率先朝著那位問劍披甲者的老人作揖行禮時。
所有儒家圣賢,近乎通時轉身,肅穆作揖。
千古悠悠,不知何人吹鐵笛,清響破空冥。
在與禮圣、持劍者,還有劍氣長城諸位劍仙告辭之后,一位位儒家圣人,沿著多年前的來時路,就此下界。
時間真不算長,可能也就數日而已。
但他們卻已經很久沒有返回家鄉。
這其中,短的,百八十年,長的,來到域外戰場,已有數千個春秋。
有人走,也有人去。
繼陳清都之后,董三更離開腳下星辰,率先遞劍,攔截數頭金身神靈。
此后一位位劍仙,紛紛出劍。
劍氣長城之人,人少,話更少,當初來到此處,就是如此,哪怕稍稍停戰片刻,也多是獨自休養。
光陰河畔。
禮圣目送劍仙遠去。
高大女子雙手拄劍,眼神幽幽。
她忽然問道:“禮圣要不要通知老夫子一聲,讓他臨時去請道門與佛教?”
禮圣瞬間領會意思,想了想后,猶豫了一下,還是搖搖頭。
“劍氣長城死的人已經夠多了,萬不可再如此,如果這個想法,是陳清都提的,倒是可以商量,但既然不是,那就算了。”
持劍者說道:“我可以去跟陳清都說兩句,想必以他的脾氣,會答應的。”
她所處位置,因為陳清都問劍披甲者的原因,導致身后的光陰長河,大浪滔天,但是每當有浪花近身三尺,便自行退散,不敢攖鋒。
持劍者挽了挽如瀑青絲,瞇起眼,緩緩道:“小夫子,白玉京余斗,蓮花那個雞湯和尚,加上我與陳清都,應該足夠了。”
“不過需要有人拼命,等到大戰結束,也必然會有人死,徹徹底底的死。”
“雞湯和尚負責挨打,小夫子與道老二,攔阻所有遠古神靈,打消那傻大個的神通,我與陳清都聯手,將其剝甲斬首。”
禮圣仔細想了想是否可行。
最終他還是搖頭,輕聲嘆道:“暫時不成,就算如前輩所,我們幾個,真把披甲者殺了,后續怎么辦?”
“前輩已經為人間遞劍太多,道行下降不說,萬不可置前輩于死地,何況這還是往好了去看,劍斬披甲者,機會不大。”
高大女子默不作聲。
禮圣說得確實沒錯。
披甲者只要不想死,那就一定不會死。
想要強殺,別說現在的她讓不到,就算換成當年登天之前的巔峰時期,一樣讓不到。
披甲從來不輸持劍。
自古而然。
她說的這個法子,對于那個最終結果,也只是預料,并不敢保證就一定能讓到。
披甲者又沒有表現出什么赴死之心。
想要真正的萬無一失,除非三教祖師聯手,不計后果,拼著整個人間崩塌的下場,方才大有希望。
她望向極遠處的戰場,打了個哈欠,笑道:“我越來越期待他那個弟子的新劍道了,就是不知要等多久。”
禮圣疑惑道:“既然那年輕人的嶄新劍道,是陳清都傳授,那么前輩觀道陳清都遞劍,不也一樣?”
持劍者搖頭,“陳清都不行,他早就死了,腳下大道,還是斷頭路,一樣的嶄新劍道,知道為什么他弟子可以溫養劍魂,陳清都卻讓不到嗎?”
禮圣笑道:“晚輩洗耳恭聽。”
她說道:“因為陳清都自已就是劍魂。”
小夫子微微訝然。
不過這才有些合理,或許這位老大劍仙,能以陰神坐鎮劍氣長城一萬年之久,靠的就是自身的這把劍。
也難怪陳清都的十四境,不曾因為當年問劍托月山身死,而導致殺力有所下降。
高大女子懸劍在腰,瞥了眼腳下的光陰長河,忽然說道:“既然陳清都選擇遞劍,那我也下界走一趟,看看陳平安好了。”
“禮圣記得跟至圣先師說一聲,讓他暫時伸手托著浩然天下,別等會兒我一下界,就把東寶瓶洲壓塌了。”
禮圣頷首點頭。
持劍者跨出一步,身形沒入光陰長河,卻不是去往某個時間線,下一刻,高大女子已經現身于東寶瓶洲。
明明沒有太多的動作。
天地卻隨之微微搖晃。
而緊接著,當有人伸出一手,牢牢托住整個浩然天下之時,東寶瓶洲這邊的天地異象,又在眨眼消失。
一步離開天外,第二步,女子便已蒞臨龍泉郡落魄山,見到了某個踩著月色,正在辛苦走樁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