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遠深吸一口氣,自嘲道:“可惜這輩子,我是讓不成什么采花賊了,白白讓無數仙子對我惦念,夜深人靜,脊背總是發涼。”
“女子哀怨,不折人壽,專殺人心。”
劉重潤再次打量了他幾眼,掩嘴笑道:“敢問寧劍仙,你的真實年紀,到底多大?”
寧遠微笑道:“大概十分之一個劉夫人。”
美婦頓時氣惱,又不敢發作,只好翻了個白眼。
老娘是老了點,可無論怎么看,都談不上什么人老珠黃吧?幾次見面,你小子見了我,不還是往我胸脯上多瞅幾眼?
天底下的男子,果真就一個德行。
寧遠沒著急走,視線落在山下,心思卻不在此處,想起了劉重潤先前的那個問題。
到底圖什么?
很多人都問過類似的話。
哪怕是崔瀺,剛剛在池水渡那邊,也看似隨意的提起過,只是當時的寧遠,沒有給出答案,倒是在劉重潤這邊,說了個大概。
不負此身不負劍,此身是何身?此劍作何劍?
在想通了這句“圖什么”之后。
也沒打個招呼,寧遠一步跨出,如過門扉,消失原地。
……
另一邊。
青峽島上,入夜不久。
陳平安得到消息,顧璨已經蘇醒,嬸嬸派了一名開襟小娘前來,說是春庭府今天,包了餃子。
陳平安收拾好東西,背上兩把長劍,就此出門,很快到了春庭府,走過長長的廊道,一路沉默寡。
進了那座金碧輝煌的院子,三人圍坐,開始吃一頓家常飯。
陳平安很快撂下筷子,說了一件事,具l意思,就是讓娘倆今晚收拾收拾,明早就動身,離開書簡湖。
他已經在池水渡那邊,購買了去往寶瓶洲北部的仙家渡船,落地一座小國后,再換乘打醮山鯤船,直達家鄉龍泉縣。
說完之后,陳平安就不再語,攥著養劍葫,有一搭沒一搭的喝酒。
娘倆對視一眼,都沒說話。
這頓飯,氣氛古怪。
書簡湖的莫大變化,幾人也不是瞎子,都看得見,雖然不清楚具l細節,可猜都猜得出來,是何人所為。
可笑這對娘倆,前不久還多次找那劉志茂密謀,想著合力把那寧遠斬殺。
某個時刻。
椅靠門墻的小泥鰍,也就是書簡湖那頭元嬰蛟龍,驀然之間,好似被人在腦袋上重重拍了一巴掌,跌坐在地。
飯桌上,三人俱是猛然抬頭。
一名背劍青衫,不請自來。
寧遠瞥了眼匍匐腳邊的小泥鰍,沒搭理,而后看向屋內三人,笑道:“好一幕溫馨時刻,我就不立即出劍了,慢慢吃,不用太在意我的存在。”
“不過吃完之后,該如何就如何。”
陳平安站起身。
寧遠看向他,神色微冷,“還想讓我收劍?陳平安,我因為齊先生的緣故,可以不殺你,這沒什么。”
“可你是不是太高看自已了?腦子拎不清?還是說,你又找到了什么道理,想要說服我?”
“要么就是靠山?比如你的師兄左右?”
“我倒是希望他能來,正好試一試,他這位浩然天下劍術第一人的萬千劍氣,看看能不能砍死我。”
然后陳平安就直接點頭道:“左右師兄,應該已經在趕來的路上。”
寧遠稍稍一愣,看他的眼神,第一次出現了些許贊賞,笑道:“不錯,確實當了人,不再守著那份神性無錯,遇到事,挨了打,知道回家喊大人來。”
陳平安拱手道:“走投無路,實乃下策,還是希望不起兵戈,所以懇請寧劍仙收劍。”
寧遠嗤笑道:“用左右嚇唬我?”
“陳平安,你拿我當劉老成了?”
話音剛落。
一襲青衫,隨隨便便伸出一手,青峽島周邊地界,超過三百里方圓的無窮湖水,瞬間干涸殆盡,最終歸攏為一把三尺長劍。
單手立起這把水流長劍,寧遠譏笑道:“你請左右,還不如喊老秀才過來搗漿糊,文圣學問高,未必就不能說服我。”
“搬救兵請左右,你就不怕到了最后,不僅顧璨會死,你背后的文圣一脈,還會多出一副棺材?”
寧遠神色淡然。
左右?
浩然天下的劍術第一人,確實厲害,跟阿良都不相伯仲,可老子也不是被嚇大的。
他要來,那就不計生死的問劍一場。
至于賣他一個面子……
憑什么?
他是個什么東西?
去過劍氣長城嗎?劍下有幾頭大妖頭顱?一個十三境巔峰劍仙,境界高,于我而,就得俯首稱臣了?
不知我者,謂我狂且,但知我者,謂我狷介。
自書簡湖之后,那個唯一能讓他賣個人情的讀書人,已經走了,而那道裹纏年輕人的枷鎖,也盡數扯斷。
何謂真正自由?
從不與人低頭。
甚至很多時侯,我都不與我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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