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性這個東西,要是在死過一次之后,都無法改變,那么就算來上十幾場問心局,也不會有什么作用。
寧遠轉過頭,望向河面的一輪明月,陷入沉默。
長久的沉默。
答不答應
其實按照本心來說,寧遠自然是不愿意的。
天地無拘束,不止是劍修,試問人間萬萬年,山上山下,有誰不渴求
劍氣長城之人,那些還不曾去過倒懸山的劍修,誰不想離開那處宛若籠子的家鄉,仗劍遠游天地間
當然了,現在的倒懸山,就在劍氣長城那邊,所以人人都見過,也去過。
但心中的倒懸山呢
誰不想無事一身輕,境界在身,想去哪就去哪,今兒個在洞府與好友開懷暢飲,明兒個就提著劍,去了別處天下游玩。
但思索良久,寧遠還是過不了自已的心關。
因為齊先生走了,因他而去。
雖然崔瀺也明說了,他不欠儒家,不欠文圣一脈,不欠任何人。
可外人再如何說,也只是外人。
人生路上,登山過河,仗劍遠游也好,負笈游學也罷,跨過的萬萬里山河,渡過的千百年歲月,說到底,無非就是一個自我周旋的境地。
無論是修道之人,還是凡夫俗子,真正的大道之敵,不就是一個自已。
也都是一個自已。
當一件事不想去做,又無法立即下決斷之時,那么答案就顯而易見了。
一襲青衫肅然道:劍修寧遠,聽候國師調遣。
儒衫老者笑著揮了揮衣袖,說道:什么調遣不調遣,沒有這回事。
就算往后你來了大驪,地位什么的,也是與我平起平坐。
寧遠說道:懂了,國師發話,我來殺人。
崔瀺搖搖頭,沒有繼續說這個,轉而抖了抖袖子。
一時之間,兩人身前風起云涌。
一個個金色文字,憑空顯化。
總計十二之數,寧遠雖然瞧不出太多門道,可到底也是認字兒的。
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
十二地支。
崔瀺大袖一甩,這些蕩漾粹然金光的文字,全數匯入年輕人跟前,一字排開。
寧遠沒有多想,并攏雙指抹過眉心,識海大開,一個個金色文字,如遭敕令,迅速沒入其中。
識海內,那把古樸劍魂,立即暴動,劍光一閃,長劍斬向那些金色文字,鏗鏘作響。
寧遠有些頭大,這把樣式古樸的劍魂,哪怕他現下已是十境劍修,也難以操控。
不過片刻之后,劍魂好似知道了這些文字不是什么侵入者,逐漸安穩下來,沒有再繼續出劍。
挨了百余劍的十二個金色文字,離開識海后,接連經過多處竅穴。
天突,璇璣,華益,紫宮,玉盤……最后抵達中庭,進入氣府金丹所在之地。
文字散作一圈,井然有序,繞著金丹四周,緩緩旋轉。
崔瀺笑道:既然你答應了,那么我也不好空手套白狼,這些文字,我溫養多年,雖然不是本命字,但總歸品秩不差。
組合起來,就是一座大陣,日后你可以多加修習,能修到什么地步,就看你自已了。
若是往后遇到了合適的人選,你也可以收入麾下,剝離出其中一個文字,送給他人,也是為自已增添人手。
說完,讀書人抬起手掌,照著河面輕點,或橫或豎,水面之上,便接連出現幾個名字。
不多,但也不算少。
但無一例外,皆是上五境大妖。
落字之后,崔瀺說道:這些妖族,都需要你去找上門,至于是當場斬殺,還是留作他用,看你。
寧遠咂了咂嘴,忍不住問道:國師大人,我現在只是元嬰境,而這些大妖,最低都是十一境……
我要是不敵,咋辦
一襲儒衫面帶微笑,說了一句寧遠有些熟悉的語。
老大劍仙的嫡傳弟子,要是都做不到逆上伐仙,不能以十境斬殺仙人大妖……
那么那座劍氣長城,還算得上是劍修圣地嗎
你寧遠,也配說自已來自劍氣長城
年輕人沒話說了。
雖然知道是激將法,但他還真就吃這一套。
罵我可以,罵劍氣長城不行。
寧遠反手按住身后劍柄,瞬間拔劍出鞘。
一劍之下,江河斷流,那些蕩漾在水面的大妖姓名,頓時土崩瓦解。
寧遠破口大罵,老王八蛋,給我記住了,這些作亂大妖不死,我這把劍,永遠不過寶瓶洲!
被人罵了一句王八蛋,老人好像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妥。
望著這一襲青衫背劍,崔瀺視線略有模糊。
好似見到了那座劍氣長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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