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老三……”
即便過了幾十年,白氏說起那孩子的時候,聲音還是顫著的。
“最是個聽話的孩子,既不像老大那樣傻不愣登,心比天還寬;又不像老二那樣精明,削尖了腦袋要從我這里撈點好處。
老三這孩子,心思細膩,聽話善良。
他從小就粘我,小小年紀拿著板凳,往我身邊一坐,看我理家,看我算帳,看累了,他就往我腿上一趴,閉眼睛睡覺。
不吵不鬧,比誰都好養活。
有時候,我在老爺那頭受了氣,別人不知道,我也從不往外說,但這孩子卻能看在眼里。
他會趁著沒人的時候,過來拉拉我的手,親親我的臉,還會說,娘,等我長大了,你跟我過,我不讓受一點氣。”
衛澤中:真是見了鬼,他怎么不知道老三是那樣人?
陳器:才幾歲啊,這心思也太細膩了,怪不得夭折。
衛東君:難怪祖母對三叔一直放不下呢。
寧方生開口道:“世上的兒女,有人報恩,有人報仇,衛三爺是來報恩的。”
“只可惜啊……”
白氏嘆息一聲:“七歲那年,三兒染了風寒,請郎中過來看,說吃幾幅藥就好,哪曾想幾幅藥吃完,他的病不見好,反而重了。
郎中不行,換太醫,太醫也沒診出什么毛病來,開了幾幅藥,倒是慢慢見好了。
可也沒有好徹底,總是反反復復,人也越來越瘦。
偏偏那個時候,老爺外頭的那個女人也病了,病得也重。
他顧著兩頭,還要忙衙門里的事,根本忙不過來,想著三兒這頭終歸還有我,就疏忽了一些。
半年后,那女人走了,老爺傷心欲絕。
我與他說三兒的病情,他顧著自個的那點子傷心,根本聽不進去,讓我該找太醫找太醫,該吃藥吃藥。
幾天后,三兒的病突然加重。
他走的那天晚上,拽著我的手,死活不肯放,我哄他睡覺,他眼睛閉一會,就睜開,然后直勾勾地看著我。
我說三兒,你怎么不睡。
他說,娘,我想多看看你。
后半夜的時候,他對我說,娘,我累了,要睡了。
我就把他抱在懷里,輕輕拍著,哄著。
我一直以為他睡著了,結果天亮的時候,發現懷里的人已經冷了。”
白氏說到這里,聲音哽咽,卻沒有眼淚流下來。
“老爺趕來的時候,我還死死的把三兒抱在懷里,他上前要把孩子從我懷里抱走,我不肯。
他上來奪,我就沖他大吼大叫,像個瘋子一樣,什么都不管不顧了,還罵他害死了三兒……”
屋里,靜得針落可聞。
沒有人說話。
老天要折磨一個母親,最殘忍和絕望的辦法,就是先給予,然后再拿走。
“就是從那天開始,老爺對我的態度變了,他開始對我關心,對我體貼,只要下一衙,就往家里跑。
什么事情都和我有商有量,也和我說一些朝中的事情。”
白氏嘲諷似地笑了笑:“我從來沒有想到,我死了一個兒子,換回了一個丈夫。”
話到這里,寧方生本該問一句“他都和你說了哪些朝中的事情”。
但對于一個沉浸在悲傷回憶里的老婦人,他想了想,還是安撫了一句:
“他應該是明白了夫人的心,都在這個家里,也知道自己錯了,想彌補。”
這一回,白氏沒有去看寧方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