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趁著下人去泡咖啡的間隙,劉奇則靠在了椅背上,微瞇著雙眼,思考起了上午在節帥劉忠貴那里聽來的消息,那就是南明小朝廷的李定國已經從川南退兵,原因不可知,據悉大概是與孫可望在一些事務上看法不同,矛盾加深,因此氣病了。劉奇認為這其實是非常有可能的,蓋因李定國現在歲數也不少了,過了六十了,年輕時臥冰吃雪的,身體損耗很大。后來又奔波不定,南征北戰,勞心勞力,這身體暗疾肯定不少,不知道這次病倒后還能不能起來。而如果不能起來的話,那么倒是可以說服節帥派一支兵馬南下,收復南部一些被李定國趁亂侵占的州縣,雖然其實從吳三桂治下占領的,并未與大順正面敵對。
這支兵馬,貴精不貴多,只需五千人足矣。畢竟在李定國精銳主力撤走后,那些鎮守地方的二線部隊,應該不成氣候,可一一平定。不過也有人認為,此舉可能會與南明交惡,要劉忠貴謹慎從事,不要搞得腹背受敵。他們覺得,與其出兵征討西營那些已經注定成不了氣候的人馬,不如好好清理一下轄區內的很多土司頭人們。
這些地頭蛇們,趁著四川局勢大變的時候,紛紛起兵造了吳三桂的反,很是奪占了一些地盤。后來隨著四川大戰結束,局勢日益明朗,這些人又悄悄退了回去,但不聽號令卻已是不爭的事實,這叫劉忠貴如何能忍得?更何況,其中很多土司頭人與清廷不清不楚,當初雙方十多萬大軍在川中大戰的時候,很多人甚至站到了清軍一邊,這難道不得秋后算賬嗎?
再者,最近長沙方面也傳了一些指令過來,要求四川鎮派兵東進,協助湖南的后營兵馬清剿境內土司勢力,以解放人口。畢竟,現在眼看著湖北前線的戰事有一搭沒一搭的,偃旗息鼓的意味非常濃厚,也是時候騰出手來清理境內的獨立王國了。
劉奇認為這事其實也挺重要的。這些土司頭人,有的還算好,態度相對恭敬,也愿意和外界保持良好關系;有的則十分封閉、保守和不友善,偏偏還占據著一些通往貴州、四川的陸地交通要道,動輒搶劫、打殺商旅,十分可惡。而無論是友善的還是不友善的土司,毫無疑問其手頭都掌握著大量的人力和資源,卻又不能好好納入朝廷的管治之中,相反還要浪費諸多的管理成本,簡直是豈有此理。
以前沒空料理他們也就罷了,這次李來亨打算抽出部分人馬對境內的土司勢力進行清剿,打通商路,促進商業,增加朝廷國庫收入,那么就打算徹徹底底搞一番。因此,長沙方面也行文了成都的劉忠貴幕府,要求其派出部分兵馬——派出多少沒有一定之規,但總不至于少于萬人,否則就是藐視朝廷,這還想不想好好過日子了——協助長沙朝廷的清剿行動。為此,原本賴在重慶府沒走的中營老將張能也已經率部眾東進,率先開始了清理土司勢力的戰爭,算是表明了朝廷的誠意了。
“川西有土司割據,稱王稱霸;川南同樣有土司,且還有西營的人馬;川東與貴州、湖南交界之處亦有大量土司勢力。這些混賬,當年前朝鼎盛時還算乖順,可一旦中原喪亂,征戰不休,這些人就又露出了本來面孔,割據一方,稱王稱霸。朝廷統治湖南這么多年,也就一些熟藩比較恭謹,但很多事情也得和他們商量著來,簡直奇恥大辱。”劉奇暗暗想著:“不過現在韃子朝廷麻煩纏身,國朝形勢大為好轉,卻也是時候征調大軍清剿他們了。不然的話,那些草頭王們可能還覺得朝廷軟弱可欺呢。”
劉奇剛才所說的“韃子麻煩纏身”自然是東岸人設在成都的商站給他們透露的消息。左營多番印證之下,已是信了幾分,因此情緒再度激昂了起來,琢磨著是不是趁著機會再擴大一番地盤。不過劉忠貴在考慮良久之后,最終決定還是以穩定內部局勢為主,等休養生息完畢之后,再大舉北伐,攻拔川北一帶清軍控制的諸多府縣、關隘。
而既然不北上的話,那么左營或者說四川鎮下一步的戰略抉擇如何,其實就很明顯了,那就是南下,但這又受限于大順朝廷的整體國策。也就是說,劉忠貴派兵南下很簡單,但會不會壞了長沙朝廷的大事,進而引發全局崩壞,卻是需要仔細考量的事情。劉奇入幕多年,多參與機密,深知其中的利害,故他覺得派個數千兵馬趁李定國病退回云南的有利時機,搞一些摩擦,在川南深知滇北占一些便宜,是無傷大雅的。
但如果你盡起大軍南下,與南明爆發一場滅國之戰的話,那么問題可就大了!首先且不論你能不能迅速擊敗西營的那些人馬,單就清國方面來說,會眼睜睜看著你這么做嗎?怎么可能!難不成你以為,川北、漢中一帶的清軍都是死人了不成?人家現在是麻煩纏身不假,但這并不意味著當你帶走大部分精銳人馬去攻打云南的時候,漢中大營的趙良棟無法給你制造足夠的障礙,那種迷之自信左營上下可還沒有。
因此,當北上、南下時機都不成熟的時候,整理內政、清剿土司大概就成了唯一的選擇了吧。而這,其實也是如今大順朝廷整體戰略局勢的一個縮影,北上不能,南下又投鼠忌器,簡直尷尬得不行,看樣子暫時也只能清掃門戶了,然后再趁機小心地試探一波包括東岸人在內的各路勢力對大順可能南下的反應,為將來大規模南征做好準備——當然如果感覺到阻力會很大的話,南征之事還是會暫緩執行,沒辦法,大順的戰略形勢太尷尬了,不得不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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