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這個朝鮮王國使團去年年初的時候就抵達了義成港,當時還參加了義成煉鐵廠的落成典禮。后來,因為使團首領、東行使趙初彥不慎染病,養了兩三個月,期間所有人不得不留在當地等待。
趙初彥身體痊愈后,便和使團一起乘坐“顯宗大王”號武裝運輸艦繼續西行,中間在開普敦外海遇到了惡劣天氣,船只受到了極大的損壞,不得不開進港口內修理,這一來二去又耽誤了不少時間。
7月下旬的時候,“顯宗大王”號離開***開普敦,順著本格拉寒流北上,經葡屬安哥拉殖民地、新庫爾蘭后,橫渡大西洋,于9月份抵達了東岸北端的交河港。在這里,他們再一次修理了下船只,同時拋售了一些從朝鮮及沿途各國帶來的貨物以籌集經費,也是苦逼。
“顯宗大王”號最終于10月底抵達了東岸首都東方港,并受到了華夏東岸共和國外交部的熱烈歡迎。對于他們萬里迢迢來到東岸,分管外交、外貿的執委會成員李晴表達了驚訝和贊賞,并鼓勵他們在東岸多走走、多看看,多開拓一下眼界,多認識一下不同的事物。
趙初彥這人說實話在朝鮮兩班當中還是比較開明,比較具有“國際視野”的,要不然朝鮮君臣也不會商量出讓他擔任東行使了。只不過他的這種開明,如今看起來還僅僅是在那一堆學了程朱理學的保守大臣中比較開明、比較有見識,但當他們到了國外,這種所謂的見識看起來就很是有些可笑了,直讓人感嘆朝鮮的保守與落后——后世洋人稱這個國家為“隱士國度”也不是沒道理的。
而就在黃漢華與秘書在稅務署辦公室內談論朝鮮王國使團的時候,二十歲就考中生員(朝鮮科舉的生員,地位較高)、文科及第,歷任權知承文院副正字、藝文館檢閱、禮曹佐郎等清要職務的趙初彥,也正在國營東方賓館的房間內與隨員們閑聊。
來到東岸也有好幾個月了,趙初彥原本因為飽學儒家經典而產生的傲氣已消磨了大半,不過看起來似乎對東岸這個上國——其實就是宗主國,朝鮮君臣還扭扭捏捏不好意思承認——的種種奇怪現狀有些不滿。
比如,原本聽聞上國名字中帶“華夏”二字,趙初彥還滿懷期待呢,結果這么一圈逛下來,他現在內心里已經不承認東岸是“中華”,并且都寫在了自己的隨行記錄里。
在他看來,東岸國雖然兵甲犀利、豪富無雙,但人與人之間交往時的“禮”,與外國交往時的“德”非常欠缺,非常功利,可以說是唯利是圖,讓他好不適應。舉個例子,朝鮮使團因為出行經費不足,故隨船攜帶了包括高級毛皮、藥材及其他朝鮮特產在內的諸多商品,沿途又采購了一些東南亞、印度或東非特產,統一帶到了東岸銷售。在他們船只曾經停靠過的各種港口,東岸商人與其錙銖必較,幾乎不讓他們占一點便宜,讓趙初彥心里老大不痛快。
而在抵達東岸首都后,他們將包括熊皮、海獺皮、貂皮、錦緞、整參及文房四寶在內的諸多特產,作為國禮先給了東岸外交部門的官員。而作為回禮,東岸人提供的商品雖然也很不錯,但就價值而,卻與朝鮮這邊差相仿佛,這更是令趙初彥氣得不行。
他猶記得,當初國中有人去明國首都北京時,雖然路上會被遼東總兵的人馬勒索財物,但進了京城后就像回到了家一樣,明廷不但將他們安排得好好的,還派人陪他們游逛,有時候還會參加皇家的一些典禮,得到的賞賜不計其數。更重要的,朝鮮人獻上的折扇、帽子、紙、硯臺等所謂的國禮(其實都是不值錢的東西,可見朝鮮君臣的小家子氣),總能換回幾十倍乃至上百倍的回賜,往往讓一眾出使的人笑得合不攏嘴——僅有的幾次得到回禮較少的情況,也不至于讓他們虧本,可以說朝鮮人是超喜歡去北京的,比如當年萬歷皇帝過個普通生日(12歲生日)還要派使團去,也特么的是沒誰了。
所以,從這方面來看,趙初彥覺得東岸國不夠大氣,“禮”不行。如果再將他們不讀圣賢書、不敬名教這種事綜合起來看,這個東國顯然稱不上華夏。在趙初彥心中,也只有當初那個將他們從倭寇手中拼死解救出來的大明,才有資格稱華夏、稱中華,而素來仰慕中國“禮義之邦”,并很好地學習、踐行了這套價值體系的朝鮮王國,則是“小中華”。如東岸國、荷蘭國、佛郎機國之類的國家,雖船堅炮利、富甲一方,確是蠻夷之輩,國中自然是道德底下,人民自然是喪心病狂。在這方面,朝鮮這個小中華還是有優勢的!這是趙初彥最近愈發堅定的觀點。
“終日蠅營狗茍,追逐銅臭之利,以奇技淫巧為榮,漫不知禮義廉恥之為何事。長此以往,將何以警心目乎?至此果知東朝之人不尚斯學也。”這是趙初彥上一封報告文件內寫下的一段話,應當很是能夠反應他如今的心態。他雖然較為開明,但并不代表他就認可東岸人的一切,說起來趙初彥甚至還不如明末李贄、湖北三袁等學者開明呢,在朝鮮那個隱士國度的土壤中,確實也產生不了什么思想大家,趙的開明,也不過是矮子里面拔將軍罷了,也不知道當他此行結束時,又能夠有多少收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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