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帆隨便聊了幾句,只說自己是華夏東岸共和國特使,前往長沙與順國皇帝商談一些合作事宜,比如軍械和戰馬的出售、比如工業品的輸入、比如藥材和糧食的采購、比如順國開放自己金融市場等等。姜云帆一邊說一邊注意觀察順國特使的表情,當他說到最后一條時,發現特使的臉色仍然沒什么變化,心里就有了猜測,不知道這特使是不懂其中的利害呢,還是覺得這樣也可以。不過這一切也都無所謂了,當他抵達長沙面見李來亨之后,再當面提出這個要求,看他答應不答應。
數日后,一行人終于抵達了長沙,大順的都城。長沙的格局,說實話與多年前相比,變化不是很大。不過,“硬件”變化不大,“軟件”方面的變化著實不小!姜云帆等人一路上走馬觀花,發現這里的商業極為發達,不但衍生出了各類專業市場,同時也自然而然地產生了許多行會組織,如鹽行、茶行、糧行、油行、藥材行、布行、棉行等等。
姜云帆隱約聽說過這些組織,知道其勢力龐大、管理嚴苛、善于經營,與寧波的部分商品存在同質化的競爭,近幾年來一直飽受很多寧波商人的詬病——現在的寧波商人集團(他們自稱為商幫),已經越來越不滿足于地方政府組織的與海外商人的貿易,他們現在所思所想的,是如何把自己生產出來的商品,更多地賣到中國大陸內地去。特別是與清國議和已經不是秘密,長江可能也會重新開放,那么此時不去更待何時?
“行會或者說行幫,這種組織確實是抵御外來商品入侵的最有力武器啊。他們互相拆借資金,集中采購,有序銷售,雖然有壟斷的嫌疑,但對于保護弱小的本地工商業來說,卻又相當不錯。”一邊看著街道兩側的商鋪,姜云帆一邊思考著問題:“這次馬隊長交給我的任務就是加大發展與順國得貿易,并趁機多做滲透,掌握其經濟命脈,日后也好有一些反制措施。尤其是重點提到的在順國重要口岸開設銀行,不知道順國上下能不能答應了。打擊、兼并當地的票號、錢莊實力,然后一步步攫取壟斷金融業務帶來的巨額利潤,這才是我們該做的啊,只要李來亨答應了這一點,那么多往多年的投入自可慢慢收回。”
其實,與其他生意相比,控制順國的金融業才是東岸人最主要的目標,也是近一年來隨著時局的變化而新增出來的目標。在這件事上,寧波本地商人及臺灣銀行的出力都很大,馬文強也不過是順水推舟罷了。
而他們之所以以金融為主要突破口,蓋因此時的順國商業剛剛發展到一定規模,對錢莊、票號的融資需求十分之大。比如在重要口岸巴陵縣,當地就擁有七家錢莊,控制的資本從六千兩到兩萬兩不等,經常給一些茶行、紙行、布行什么的提供融資,極大促進了當地商業和手工業的發展。
當然這是在重要口岸。在一些小縣城內,錢莊、票號的資本可能只有幾百兩到幾千兩,為一些更小的茶場、織戶、手工業者提供貸款,幫助他們生產各類商品,而這些都是在最近二十年內慢慢發展起來的——在一片戰爭造成的廢墟上面。
有些時候,姜云帆也不得不驚嘆這些中國商人的創造力和精明程度。有些錢莊的主人在二三十年間也許還只是一個貨郎或個體織戶,積累了資本后給其他織戶貸款,一步步做大。他們能將本錢從一百兩做到一千兩,那么將來一定也能將錢莊的資本繼續擴充到一萬兩乃至幾萬兩,發展之迅速,可謂令人驚嘆。
而這個時候東岸較為現代的銀行資本進入順國市場的話,應該也是正當其時。早了的話,順國的錢莊、票號還沒完全發展起來,東岸人還要肩負開荒的重任,殊未不值。而若是晚了的話,當順國出現了擁有幾十萬兩銀子資本的大錢莊時,東岸金融資本遇到的阻力會相當之大,因此現在差不多是最合適的了。
姜云帆相信,一旦東岸金融資本控制了順國的錢莊、票號,那么其實也就是控制了這個國家的工商業生產經營。到了那時候,諸如臺灣銀行之類完全可以通過較為充裕的資本培養一些有路子的人充當買辦,以貸款賒銷東岸商品為誘餌激勵他們不斷為東岸人開拓本國市場,同時也可通過資本的流向重新塑造順國的工業生產格局,使其與寧波等地形成互補、配套,徹底掌控這個擁有中部數省之地的農民政權的命脈,這樣豈不比單純的軍事援助或其他手段更有效?
當然了,順國上下肯定也不都是傻子,也許一些有識之士會看到其中的弊端。不過這又如何呢?你順國剛剛經歷了持續數年的大戰,多年積儲為之一空,湖北前線還面臨著二十萬清軍的輪番猛攻,這壓力何其之大也!難道就不需要東岸人的戰馬、火槍、大炮、鎧甲、箭矢及其他輜重了?怎么可能!
因此,姜云帆覺得李來亨還是有很大可能會同意東岸金融資本進入順國的,至少也會同意在一些口岸開設銀行。而這,其實也是東岸政府對他們的一次考驗,看看他們是否還馴服,這對以后的工作有極強的指導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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