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清楚,這些話不過是老夫人在安慰我罷了。
沈宴州是她最疼愛的孫子,現在卻被那么多口水侮辱成這樣。
如果她真的不在乎,就不會氣病,也不會像現在這樣惆悵了。
良久,我望向老夫人,道:“奶奶,我有個辦法,您要不要聽聽?”
老夫人立刻投來疑惑的目光,隨即像是想到了什么,眉頭又皺了起來:“要是程冬青那種餿主意,你就不用說了。我不可能同意,更不會讓你這么做!”
我連忙搖頭,解釋道:“網上那些照片,只能證明我進出沈家、住在沈家,但沈家又不是只有沈律師一個人,怎么就能斷定我們是同居呢?不如……您和我一起出面澄清,就說您認了我做干孫女,我這才搬去沈家陪您,也好讓您晚年不孤單。”
這其實只是我計劃的一半,另一半關于顧時序的部分,我實在怕老夫人擔心,便暫時壓在了心底。
老夫人聽我這么說,先是愣了一下。
隨即她眉頭微蹙,露出遲疑的神色:“這個理由確實說得通,能解眼下的圍。可昭昭,你想過沒有?如果這么說,你和宴州不就成了名義上的干兄妹?那以后,你們還怎么在一起?到時候,豈不是更要被人詬病?”
我垂下眼簾,掩去眸中的苦澀。
其實從這次的風波里,我就已經明白,我和沈宴州之間,或許早就沒有“以后”了。
顧時序既然處心積慮要把我拉進這灘渾水,那我就索性陪著他一起沉下去,至少這樣,沈宴州能清清白白地脫身。
為了讓老夫人安心,我強打起精神,扯出一抹輕松的笑:“奶奶,您別擔心。反正網絡上的熱度都是一陣一陣的,我們先把這次的事情糊弄過去再說。大不了以后我跟沈律師一起出國,國外沒多少人認識我們,到時候想怎么在一起,就怎么在一起,對吧?”
我故作輕快地說著,拼命克制著心底翻涌的難過。
老夫人半信半疑地看著我,目光里帶著一絲探究,可終究還是抵不過對孫子的擔憂。
她伸出手,緊緊握住我的手,那雙布滿皺紋的手微微顫抖著,眼眶也漸漸紅了:“昭昭,你是個好孩子,委屈你了……奶奶向你保證,等這件事過去,將來一定做主,給你和宴州辦一個最盛大的婚禮,一輩子都不讓你在我們沈家受半分委屈。”
強忍的淚水終于在眼眶里打轉,我用力點了點頭,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奶奶,您說的話,我記住了。到時候,您可一定要幫我實現啊!”
只有我自己知道,這個承諾,或許永遠都沒有實現的那一天了。
這場勸說耗了很久,老夫人眼底的掙扎我看得很明白。
最終,我們說好過幾天剛好是沈氏集團在海城分公司的周年慶。
到時候,除了各界名流,老夫人也會請媒體過來。
跟老夫人談完事情,傭人說她到了吃中藥的時候,家里的藥快熬好了。
就這樣,我陪著她下樓,目送她的車消失在小區門口,方才緊繃的神經才稍稍松懈了下來。
回到家里,我拿出手機,糾結很久后,才給顧時序打了電話。
那邊很快就接了,聽筒里,他的聲音帶著一貫的清冷與強勢,仿佛早已算準我會妥協。
“昭昭,看來我的建議,你考慮好了。”
我“嗯”了一聲,道:“你不是想跟我復合嗎?那就復合吧,讓大家都知道!但你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
話音剛落,顧時序語氣里帶著一絲了然:“讓沈宴州干干凈凈地從這件事里摘出去,是吧?”
我握著手機的手緊了緊,沒有說話。
既然他非要把我從好不容易求得的安穩里拽回那片泥濘,那我索性陪他一起爛在這片泥里。
我的沉默,已經代表了一切。
聽筒里只剩下顧時序低沉的呼吸聲。
良久,他語氣冷徹,與一開始接電話時的得意截然不同。
他道:“你在家等著我,晚上我過去找你,我們再談。”
……
傍晚時分,顧時序來了。
朵朵一見到他,便控訴道:“爸爸騙人!昨天說要給我帶好吃的,結果我等了一晚上都沒等到!”
我坐在沙發上,看著眼前這一幕,心里沒有波瀾。
我已經懶得去追問,他昨天是為了蘇雅欣,還是為了別的什么失約女兒。
過往那些爭執與追問,早已耗盡了我的所有精力,我也壓根不再在乎他的一點一滴。
顧時序蹲在朵朵面前,放軟了語氣輕哄著:“是爸爸不對,爸爸給你道歉。這樣,過幾天爸爸帶你去迪士尼,或者你想買什么列個清單,爸爸全都給你辦到,好不好?”
他哄了好一會兒,又許了好些承諾,朵朵才勉強消了氣,拉著一旁看熱鬧的珊珊,一起回了房間。
客廳里安靜下來,顧時序站起身,走到我面前。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目光清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我就問你一句,你究竟是真心想跟我復合,還是單純只想利用我,幫沈宴州澄清?”
我抬起頭,迎上他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諷刺的弧度,反問道:“你覺得呢?”
顧時序的目光黯淡了幾分,閃過一絲明顯的失落。
他苦笑了聲,偏執地追問著:“你就一點點,都沒有想跟我復合的心思?哪怕就一點點?”
我移開目光,看向窗外黑漆漆的夜色,語氣里滿是無所謂:“有什么意義嗎?無論有沒有這個心思,反正已經跟你復合了,人也回到你身邊了,你不是已經如愿了?”
他盯著我看了良久,語氣里帶著壓抑的怒火:“現在開始跟我玩破罐子破摔了,是吧?”
話音剛落,他彎腰湊近我,伸手捏住我的下頜,迫使我抬起頭,與他對視。
我下頜傳來一陣刺痛,他陰郁的聲音也傳入我耳里:“葉昭昭,你就不能騙騙我?你這個態度,我未必會答應你。我顧時序就算舍不得你,也不至于卑微到心甘情愿被你利用!”
我迎著他的目光,突然笑了出來:“你顧總何時卑微過?我和沈宴州的事是誰放出去的,你心里沒數嗎?就算不是你,跟蘇雅欣也脫不了關系。包括我上次被綁架,也跟蘇雅欣……”
“夠了!”
我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顧時序厲聲打斷。
他的眼神變得凌厲,語氣里帶著不容置疑的強硬:“你沒有證據,就不要什么都往她身上賴。我告訴你,是喬麗干的。你跟沈宴州做了什么是被她看見,你自己心里清楚!”
的確,那天喬麗親眼看見我坐在沈宴州腿上。
可我不相信,蘇雅欣跟這次的事沒有關系。
見我沒有反駁他,顧時序語氣帶著十足的戾氣和質問:“所以,你的確跟沈宴州做過什么,被喬麗撞見?葉昭昭,你告訴我一句實話,你跟沈宴州發展到哪一步了?”
我抬眼迎上他的目光,坦坦蕩蕩:“比你跟蘇雅欣干凈得多。”
顧時序的臉色驟然一沉,被我噎得半天說不出來。
他胸腔劇烈起伏著,顯然是在強行壓制怒意。
良久,他才咬著牙點了點頭,捏著我下頜的手猛地松開。
然后,他轉身走向陽臺。
打火機的火苗在夜色中亮了一下,煙霧很快纏繞上他的身影。
他背對著我,雙手撐在窗邊的欄桿上,背影透著糾結和不甘心。
一支煙燃盡,他將煙蒂摁滅,回來的時候眼底的戾氣淡了些,卻多了幾分復雜。
他道:“就按你說的辦吧!只要你愿意給我一個機會,我可以跟你證明,沈宴州能做到的,我也一樣能給你。”
我望著他,心底靜得像一潭死水,沒有期望,也沒有任何別的感覺。
這些年,他的承諾就像泡沫,破得比什么都快。
我淡淡開口道:“接下來你需要怎么做,我會通知你。”
顧時序的眉頭瞬間蹙起,道:“你都要跟我復合了,甭管真心還是假意,你覺得還住在外面合適嗎?就算是演戲,咱們也演得像一些,是吧?”
話音未落,他已徑直走向兒童房,完全不給我反駁的機會。
他抱起女兒,道:“朵朵,爸爸接你和媽媽回顧氏莊園,好不好?”
我立刻跟了過去。
只見珊珊小小的身子縮在角落,原本亮晶晶的眼睛蒙上了一層落寞。
她眼巴巴地望著朵朵,又怯生生地回頭看我,那模樣像極了即將被丟掉的小貓兒。
朵朵正猶豫著,我突然開口道:“顧時序,就算朵朵跟你回去,我也不可能回去的。”
說完,我對朵朵道:“你可以跟爸爸回去,媽媽會尊重你的意愿,不會攔著你。”
朵朵連忙從顧時序懷里跳下來,表明立場:“媽媽和珊珊不回去,那我也不回去。”
顧時序看到躲在我身后的珊珊,似乎明白了什么,語氣放緩了幾分,對我道:“我答應你,到時候我怎么對朵朵,就怎么對珊珊,行不行?”
“不行!”
我毫不猶豫地拒絕,提醒道:“你答應過的事,做到過幾件?”
“就是!爸爸昨天還誆我呢!”
朵朵立刻出聲附和。
被我和女兒同時拆臺,顧時序清冷的臉頰上閃過一抹難堪。
片刻后,他又想出其他辦法想把女兒的心贏回來,便道:“朵朵,那天爸爸給媽媽做的生日蛋糕,是爸爸親手做的。要不,今天晚上爸爸教你做?”
朵朵的眼睛亮了一下,顯然是動了心。
但她很快不安地看了我一眼,又飛快地搖了搖頭:“算了,媽媽心情不好,我也不想做。你走吧!什么時候媽媽原諒你了,我才跟你回去。”
顧時序臉上的笑容徹底僵住,眼底的挫敗感幾乎要溢出來。
他骨子里的傲慢不允許自己再這樣伏低做小地討好。
沉默良久,他從兒童房出去,聲音恢復了以往的冷淡:“我先走了!”
……
顧時序到了樓下,司機依然在等他。
將司機打發走,顧時序獨自坐進駕駛座,黑色豪車如離弦之箭般疾馳出去。
胸腔里有團火在瘋狂燃燒,灼燒著他的理智。
他不是不知道,是自己先背棄了葉昭昭,是他的錯才讓這段關系走到今天這步。
可一想到葉昭昭為了沈宴州,竟愿意松口不提離婚,甚至明晃晃地告訴他,復合只是為了利用他,那股怒火就夾雜著嫉妒,幾乎要將他吞噬。
她竟然連敷衍的哄騙都不愿給,連一絲偽裝的心思都不肯花在他身上,直白到讓他難堪。
顧時序再次點燃一支煙,尼古丁的辛辣也壓不住心底的不甘。
他顧時序何時這般卑微過?
明知道自己是被利用,卻還是點頭答應,只為了留住那個連笑臉都不肯給他的女人,甚至要幫她去澄清另一個男人的清白。
指尖的煙灰被風吹得四散,像極了他此刻支離破碎的自尊和驕傲。
不知開了多久,車子緩緩停在一棟高檔小區樓下。
抬頭望去,蘇雅欣家的窗戶還亮著燈,暖黃色的光透過玻璃灑出來,卻讓顧時序覺得格外諷刺。
蘇雅欣對他予取予求,溫順得像只小貓。
可他滿腦子盤旋的,卻是葉昭昭那張冷若冰霜的臉。
一個將他捧在手心,一個將他棄如敝履。
他偏偏對那個冷漠的人,執念到無可救藥。
腦海中的理智在這一刻徹底崩塌。
顧時序鬼使神差地推開車門,腳步不受控制地往那棟樓走去。
到了她家門口,他摁下門鈴。
幾秒鐘后,門便被拉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