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肯開門,怕那些拒絕的話面對著他的時候,就無法再說出口。
門外的沈宴州又道:“如果你不開門,我會一直在這兒等到你開門為止。”
他的固執,我實在沒辦法。
我深吸一口氣,轉動門鎖,將門緩緩打開。
幾日不見,沈宴州似乎清瘦了些,可身上那份矜貴冷傲的氣質絲毫未減。
他手里提著的那個印著進口超市logo的購物袋,與他身上定制的西裝格格不入。
我的思緒突然飄回從前。
那時我們還未對彼此吐露心聲,他總是三天兩頭以“順路”為借口,提著菜來我家做飯。
他所有的關心和溫柔都彌漫在廚房的煙火氣里。
可現在,明明才過去沒多久,卻仿佛已經恍如隔世。
沈宴州沒有提那些輿論,也沒有安慰我,仿佛網上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他只是提著購物袋,徑直走進客廳,朝著冰箱的方向走去。
拉開冰箱門,他淡淡開口:“你最近一直住在沈家,這里的冰箱果然空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將袋子里的新鮮果蔬、肉類一一放進冰箱,動作自然得仿佛這是他自己的家。
我站在原地,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
整理了很久的情緒,我強忍著哽咽道:“謝謝你,沈律師。但是以后,這些事我自己可以做,我們……”
“孩子們呢?”
我話還沒說完,就被他打斷。
他關上冰箱門,轉過身看著我:“這次出差,我給她們帶了禮物。”
我的話被堵在喉嚨里,還沒來得及回應,就聽見身后傳來腳步聲。
朵朵和珊珊手拉手從房間里跑出來。
看到沈宴州,朵朵下意識地停住腳步,站在原地,眼神里帶著一絲怯意。
而珊珊則毫無顧忌,歡快地跑到他面前,仰著小臉問:“沈叔叔,你來了呀!我就知道,葉阿姨在哪里,你就會在哪里?”
說完,她瞥見沈宴州放在桌上的購物袋,眼睛一亮:“你晚上要親自給我們做飯嗎?”
沈宴州彎了彎唇角,伸手輕輕刮了下珊珊的鼻尖,語氣溫柔:“是啊,想吃嗎?”
珊珊重重地點頭,道:“當然想!沈叔叔這么忙,我們好久都沒吃到你做的飯了!”
沈宴州的目光若有似無地瞥了我一眼。
隨即,他拿出兩個包裝精致的盒子:“對了,給你們帶了禮物。”
珊珊的眼睛瞬間亮了,接過盒子就開心地說了聲“謝謝沈叔叔”。
朵朵站在一旁,看著珊珊手里的禮物,眼神里滿是羨慕,卻又不好意思上前。
就在這時,沈宴州將一個一模一樣的盒子遞到朵朵面前,語氣溫和:“這是你的。”
朵朵愣住了,小小的臉上寫滿了驚訝,小聲問:“我也有?”
“嗯。”沈宴州彎了彎唇角,“喜歡嗎?”
朵朵趕緊上前接過盒子,靦腆地笑了:“喜歡,謝謝沈叔叔。”
“你們晚上想吃什么?”沈宴州收回目光,看向兩個孩子,“我給你們做。”
珊珊立刻興奮地報起了菜名。
朵朵也小聲補充著自己喜歡的食物,還將我喜歡的食物告訴沈宴州。
沈宴州一一應下,轉身走向廚房。
我看著他的背影,心里五味雜陳。
我沒法當著孩子們的面說那些敏感的話,只能眼睜睜看著他熟練地系上圍裙,從冰箱里拿出食材,開始有條不紊地忙碌。
直到兩個孩子抱著禮物,興致勃勃地回房間拆包裝,我才鼓起勇氣,走進了廚房。
沈宴州高大的身影在廚房的空間里顯得有些局促,卻依舊從容。
他正在清洗蔬菜,水流聲嘩嘩作響。
他看起來那么平靜,仿佛根本沒有被那些惡毒的輿論影響到。
可我知道,他只是在強裝鎮定,只是不想讓我擔心。
畢竟,沈老夫人對他而那么重要,他不可能不知道老夫人被氣病的事,也不可能看不到網上那些針對他的污穢論。
我站在廚房門口,看著他忙碌的背影,喉嚨里像堵了一團棉花,想說點什么,卻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廚房的水流聲不知何時已經停了。
沈宴州先開了口,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妥協:“那天……抱歉,是我沒有控制好情緒。既然我接受了你,我也會接受朵朵。你不必擔心,我以后不會讓她受委屈的。”
說完,他又開始繼續忙碌著。
我想到他特意給朵朵和珊珊準備了一模一樣的禮物,心里像被溫水浸過。
我知道,他在用行動無聲的告訴我,他可以為我改變。
可正因為如此,我才不能這樣自私。
“沈律師,我們……”我每一個字都說得艱難,“我們沒有以后了。”
沈宴州的背影猛地一頓,連帶著廚房的空氣都仿佛凝固了。
我的心像被刀割一樣疼,卻只能硬著頭皮繼續說:“我覺得……”
“是因為網絡上那些事?”
他突然轉過身打斷我,黑沉沉的眸子深不見底,像夜幕下沒有星光的天空,“我已經在處理了。相信我,一周內,這件事就會被壓下去。該起訴的賬號和網站我會起訴,該追究的責任我也會追究。槍打出頭鳥,他們嘗到了后果,就不會再有人敢出這個頭說三道四。”
我清晰地看到他眼底翻涌的戾氣,那是一種被觸碰底線后的隱忍怒意。
我知道,這場輿論早已影響到了他,只是他一直強撐著,不想讓我擔心。
可他心里比誰都清楚,中國這么多人,他堵不住所有人的嘴。
只要我們還生活在這個社會上,這些流蜚語就會像影子一樣跟著我們,永遠無法擺脫。
我不能讓沈宴州,一輩子被人戳著脊梁骨過日子。
他見我遲遲不說話,便放下手中的東西,一步步走到我面前,道:“最近你呆在家里,其他事交給我。我保證,等你再回去上班的時候,絕不會有人敢拿這些東西說三道四。”
說完,他微微傾身,似乎想擁抱我。
我卻像被燙到一樣,猛地往后退了幾步,避開了他的觸碰。
“可是沈律師,你那天說的很對。”
我逼著自己迎上他的目光,聲音帶著刻意的冷漠,“其實到現在,我都沒想好要不要離婚。你覺得,為了我這樣的女人,值得嗎?”
沈宴州的眉心微微蹙了下,隨即卻輕輕笑了,那笑容里帶著了然:“我知道你在激我,你不想連累我,也不想連累沈家。我都明白!至于那天我說的那些話,我跟你道歉。”
他的通透,讓我的心更痛了。
我只能咬著牙,說出早已在心里演練了無數遍的話:“你太自信了!沈宴州,讓我明明白白地告訴你,這幾天我已經想明白了。跟你在一起,不過是因為你能幫我解決掉許多麻煩。我跟顧時序二十多年的感情,不是你這樣一朝一夕就能抹掉的。”
說完,我立刻拿出手機,點開了一個塵封已久的qq小號。
這個號是我上學時申請的,里面只有顧時序一個好友。
空間和相冊里,全是我和他從校服到婚紗的點點滴滴。
自從顧時序出軌后,我就再也沒登錄過。
可現在,它成了我推開沈宴州最鋒利的武器。
我快速翻到空間里一張最刺眼的照片,將手機屏幕懟到沈宴州面前:“看吧,我和顧時序有很多回憶。這些東西,早就深入骨髓,刻在了我心里。之所以跟你在一起,是我對自己的麻痹,我以為把感情轉移到你身上,就能忘記他。但我發現,我忘不掉。”
照片里,年輕的我抱著顧時序的脖頸,笑得沒心沒肺。
陽光灑在我們身上,連空氣都透著幸福的味道。
沈宴州的目光落在照片上,瞳孔微微收縮,像是被那樣的幸福刺痛了眼睛。
我本來還怕這些話不足以說服他,怕他固執地不肯放棄。
可他只是沉默地看著照片,過了很久很久,才輕輕嘆了口氣,聲音里帶著一絲疲憊的沙啞:“我愿意讓你繼續利用下去。葉昭昭,如果我愿意呢?”
那一刻,我的心仿佛被一雙手硬生生撕扯成了兩半,連淺淺呼吸一口,都痛到極致。
我不敢看他眼底那絲祈求和落寞,一字一句道:“可我不愿意。因為跟你在一起,已經影響到了我的正常生活。本來,我就是想利用你解決麻煩,可現在,我好像更麻煩了。”
沈宴州沒有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我。
很久之后,那雙深邃的眸子里,翻涌的情緒漸漸平息,最后只剩下一片沉寂。
他緩緩點頭,沒有反駁,也沒有追問,仿佛默認了我的說法。
他轉身拿起放在玄關的外套,路過我身邊時,腳步頓了頓,卻沒有回頭。
我能感覺到,那短暫的停頓,是我們之間最后一絲的斷裂。
從今往后,我們的人生,只會像兩條交叉過的直線,越走越遠。
門被輕輕帶上,發出“咔噠”一聲輕響,卻像重錘狠狠砸在我心上。
我再也支撐不住,雙腿一軟,順著冰冷的墻壁癱倒在地,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滾落下來。
我死死地咬住嘴唇,壓抑的嗚咽聲被我強行咽回喉嚨里。
胸口悶得發疼,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尖銳的酸楚。
我知道,我推開了那個愿意為我遮風擋雨的人,說了最殘忍的謊,做了最決絕的選擇。
可我別無辦法,我不能讓沈宴州因為我,毀掉他本該光明坦蕩的人生。
……
廚房外,兩個小小的身影偷偷開了個門縫,落在哭泣的女人身上。
珊珊聲音帶著孩童特有的困惑:“沈叔叔怎么走了?葉阿姨怎么哭的這么厲害?”
朵朵小眉頭擰成了一個結。
就在幾分鐘前,她還鼓足勇氣想來廚房找沈叔叔道歉。
那天她不該通風報信,差點搞砸了沈叔叔給媽媽準備的生日驚喜。
可剛走到門口,她就聽見了媽媽和沈叔叔在說話。
媽媽說她還沒有忘記爸爸,說她和爸爸是青梅竹馬。
明明她也盼著爸爸媽媽能重新在一起。
可此刻聽著媽媽的哭聲,朵朵的心里別提多糾結了。
她一直以為媽媽早就不喜歡爸爸了。
可剛才媽媽那意思是,她還喜歡著爸爸吧?
就在朵朵對著門板發呆時,口袋里的手機震動起來,是爸爸發來的語音消息,問她媽媽現在的情緒怎么樣?
朵朵看著屏幕,突然覺得今天的大人都好奇怪。
沈叔叔、今若阿姨,還有此刻的爸爸,好像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繞著媽媽轉。
而媽媽,在哭。
她悄悄跑進洗手間,撥通了爸爸的電話。
辦公室里,顧時序看到手機屏幕上的名字,立刻揮手屏退了正在匯報工作的下屬,幾乎是秒接。
“朵朵,是不是媽媽情緒不好?她晚上吃飯了嗎?”
“爸爸,媽媽剛才哭了。”朵朵聲音悶悶的,嘆了口氣。
“哭了?”顧時序的聲音瞬間緊繃,隨即道:“是爸爸不好,把你媽媽惹哭了。那她現在還哭不哭?”
朵朵頓了頓,把自己聽到的和盤托出:“好像不是你惹哭的。剛才沈叔叔來了,媽媽跟他說,她還忘不了你。沈叔叔就走了,媽媽就哭了。”
聽筒那頭的顧時序,瞬間像是被注入了一劑強心針,原本緊繃的身體驟然放松,連聲音都拔高了幾分。
“媽媽真這么說的?你……聽清楚了?”
“對呀,我還以為媽媽討厭你呢!”
朵朵的聲音里帶著一絲恍然大悟,“沒想到媽媽說她跟你很有感情,后面她還說了很多話,我也聽不太懂。”
顧時序靠在椅背上,嘴角不自覺地向上揚起。
他就知道,他和葉昭昭二十年的感情,不是沈宴州幾個月就能撼動的。
他們夫妻之間的牽絆,從來都不是外人能輕易斬斷的。
他對著電話柔聲道:“朵朵,你在家照顧好媽媽,爸爸一會兒就過去。對了,你們晚上吃飯沒?”
朵朵如實說道:“本來沈叔叔來給我們做飯的,后來他走了,媽媽就哭了,我們還沒吃呢。”
顧時序知道自己表現的機會來了,連忙問:“那你沒有什么想吃的?”
朵朵道:“媽媽心情不好,我什么都不想吃!”
她沒好意思說,沈叔叔會做色香味俱全的菜,而爸爸連煮個粥都能糊鍋底。
掛了女兒的電話,顧時序的心情瞬間變晴朗了。
雖然葉昭昭還身陷輿論風波,但至少她終于正視了自己的心意,承認還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