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遠抬眸看著他,笑了起來。
“大爺,你可終于笑了!”吳江笑著說道。
鐘遠沒接話,只是看著他。
酒很快來了。
鐘遠搶先一步,拿過了酒瓶,打開后,給自己和吳江都滿上了。而后,他端起自己的酒杯,目光盯著那微微晃蕩的水面看了一會后,微微一笑。接著,抬眸瞧向吳江,遞出酒杯,道:“來,敬你!”
“好!”吳江也拿起酒杯湊了上來,輕輕碰了一下。
“謝謝!”鐘遠忽道。
吳江愣了一下,而后咧嘴笑道:“這聲謝,我受了。”
鐘遠也笑了起來,接著,一仰頭,一杯酒,一口氣下了肚。
吳江有些傻眼。
這一杯子至少也有個三兩呢!
這大爺酒量不是一般么?難不成之前都是裝的?
結果,吳江正疑惑的時候,眼前的人,放了杯子后,就開始夾菜,可那一筷子豆子,夾來夾去,卻怎么也沒能夾起來。
鐘遠皺了皺眉后,似有些懊惱,轉手將筷子放到了一邊,而后往后靠進椅子里,拿了根煙開始點煙。
只是,這火機打著后,卻有些對不準煙頭。
點了半晌,那煙頭都沒著,鐘遠卻放了火機,煞有介事地抽了一口。
而后,又抬眸看向吳江,一臉平靜地問:“你怎么不喝?”
吳江愣愣地看著他,片刻后,噗嗤一下笑出了聲。
他這下是徹底確定了,往常跟他們喝酒,鐘遠多半每次都是裝的醉。畢竟,眼前這樣的鐘遠,他以前可從沒看到過。
吳江拿起手機,對著鐘遠拍了個照,給鐘達發了過去。
他說:你哥醉了,不過,終于是個活的了!
鐘遠斷了片。
再醒來的時候,太陽都已經日上三竿了。明媚的陽光透過窗簾縫隙,落在屋子里的地板上,明媚溫暖的色調,讓人感覺平和。
吳江在旁邊的床上靠著在玩手機,聽到動靜,轉頭看到他已經睜開了眼,笑著說道:“大爺,難受不?”
鐘遠抬手捏了捏眉心,確實難受。
不過,也沒那么難受。
他坐起身靠在了床頭后,啞著聲問吳江:“幾點了。”
“十點半。”
鐘遠閉著眼緩了緩后,道:“收拾下東西,我們下樓吃個午飯就走了。”
“好嘞!”
……
……
又一月后。
七月的西北,太陽雖大,可實際并不算很熱。
山曲鄉當年一場大火燒過之后,如今幾年過去,當初所有的痕跡,都已經被除去,如今有的只是一個嶄新的山曲鄉。
鄉里的人,也似乎都換上了新面孔。
當初那家面店也沒了。
不過,村子里多了幾家其他的店,還有一家民宿。
民宿也是新修的房子,從外頭看,很是時髦,價格不低。
鐘遠和吳江到的時候,已是傍晚。
二人在民宿住了一晚,第二天天還未大亮的時候,就開車離開了山曲鄉,直奔離這不遠的無人區。
夏季的無人區,要比冬季相對安全一些。
不過,當年那條路,是夜里走的,如今幾年過去,重走一遍,能不能再找得到,鐘遠也沒有把握。
可,不管有沒有把握,這一趟,他總是要走的。
他們進入無人區不多久,就看到了狼。
一頭頭身形并不壯碩的灰狼,站在一個個山頭上,遙遙地望著他們,居高臨下,似在審視,又似在憐憫。
無人的荒野,除開白茫茫的日光,就是灰色的砂石,黃色的塵土。漫無邊際,毫無生機。
除了那些灰狼。
他們跑了一天一夜,中間走錯了兩次路,總算在天快亮時,看到了墨藍色天空下,那一抹雪線。
巍峨綿延的山脈,就像當年一樣,恍若從天而降的神兵,突然就出現在了眼前。
看到了山脈,就代表著他已經快到了。
本在沉睡的吳江,不知何時醒了過來。
“這風景,還真是壯觀!”他邊說,邊打開了窗。荒野上透著幾分冷意的風,夾雜著千年塵土的味道吹進了車廂,頓時間就讓人頭腦清醒了不少。
他回過頭,看向鐘遠:“還沒到?”
鐘遠轉頭看了他一眼,微微笑道:“快到了。”
這一句快到,又開了差不多兩個小時,才總算是到了天山山腳。
七月的山腳,綠意盎然,生機勃勃,與前面的那些荒野,就像是兩個世界。
鐘遠將車子停下后,下車循著記憶中的方向,沒一會兒,便找到了那個石頭堆。
石頭堆還是當年的模樣。
周圍的花,卻已不是當年開的那片小黃花了。
大約是季節不同,此刻這石頭堆旁,開滿了粉色的花朵。大大的花朵,綴在細細的枝頭,隨風搖晃,仿佛正在跟他說: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吳江站在不遠處沒有靠近過來。
鐘遠在石頭堆旁邊坐了下來。
來之前,他有很多話想跟她說,可到了這里之后,發現其實一切都不必說。
唯有一句——我很好!
是的!
他如今很好!
他重新長出了血肉,擁有了靈魂,他終于又成為了他自己,只是他自己。
風大了一些。
遠處,似有狼嚎聲,幽幽而來。
鐘遠聞聲抬眸望去,遠處的山坡上,一道小小的身影在那里駐足,似在望著這邊,又似沒有。
鐘遠笑了起來。
“走了!”
他收回目光,看著旁邊的石頭堆,輕笑著喃喃了一句后,起身離開。
他想,他應該不會再來了。
風從背后呼呼而來,帶著些許淡淡的花香,在他身旁打了個轉后,又飄向遠方。鐘遠回頭,那些粉色的花朵,正在搖晃。
仿佛在說,再見!
更遠處,那頭獨狼還在那,一動不動,朝著他這個方向。
鐘遠盯著它看了一會后,抬起手揮了揮!
再見!
他們終會再見的!
……
……
又是一天。
天快黑時,鐘遠二人終于再次回到了山曲鄉。
鐘遠靠在副駕的椅子里還未睡醒,吳江把車子開進了民宿側面的停車場,剛進去,目光便一亮。
可沒一會兒,又皺起了眉頭。
這悍馬車,可有點眼熟。
片刻后,他忽地笑了起來。
這鐘大爺的情債,總算是找上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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