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面色不改,嗓音依舊平穩:“太子偶感風寒,正在東宮靜養。親王不妨在望京多留些時日,待太子身子好些,自然有相見的時候。”
“哦?竟是身子不適?”
綽羅斯拖長了語調,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誚,隨即嗤笑一聲,回了一句北狄話。
禮官臉色慘白,上半句,是戰戰兢兢地翻譯出來了,可還剩下個后半句,卡在他的喉嚨里頭,吐也不是,吞也不是,嘴唇哆嗦著,一時手足無措。
皇帝側目,眼底已有冷意積聚,“直說便是。”
禮官內心慌亂,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以頭觸地,聲音發顫:“……親王說,還、還以為是太子德行有虧,正被陛下禁足思過……才不能見人。”
他聲音雖不高,卻句句清晰。
座下幾位老成持重的大臣已微微蹙眉,面露憤然。
皇帝握著酒杯的手一頓,眸色深沉如水。
殿內一片死寂之時,謝淵緩聲開口:“親王對此似乎頗有經驗,看來是北狄的皇子,也時常因為行失當而被禁足思過了。”
他是用官話說的。
聽完禮官翻譯,綽羅斯臉色一沉,橫眉掃去:“靖王爺……”
視線輾轉,落在謝淵腿上,嘴角扯出一個惡劣的笑,“呵,也不必談什么禁足不禁足。靖王爺這個樣子,這雙腿,不用禁,又能走得到哪里去?”
禮官聽到這赤裸裸的羞辱,更是面無人色,整個人幾乎匍匐在地,不敢翻譯。
天爺呀!
怪不得禮部上下那么多懂北狄話的老臣都不敢接這活兒,都說病了,有別的要緊事。
他還以為自已運氣好,有在御前表現的機會,說不準能升官發財。
如今才知道,他這項上人頭不落地,那就不錯了!
速不臺臉色也不大好看,低聲勸說:“親王,這話……不大合適。”
綽羅斯輕哼一聲:“怕什么?他又聽不懂北狄話。”
也是此時,謝淵低低地笑了一聲。
他抬手,輕輕拍了拍自已的膝蓋,“綽羅斯親王說的,是本王這雙腿吧?”
聲線清冽,用的是北狄話,發音極為標準。
綽羅斯愣了一下。
謝淵抬眸看去,勾起一側唇角,“說起來,本王雙腿受傷的年紀,與親王臉上留下那道疤痕的年紀是一樣的。不同的是,本王雙腿雖然受傷,卻也擊潰了敵軍,班師回朝。親王當年不僅被本王劃傷了臉,更是丟了河谷那一帶的城池,后撤五十余里。”
綽羅斯聽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死死盯著謝淵,拳頭捏得咔咔作響。
“陛下、靖王。”
四皇子蘇赫適時邁步,擋在綽羅斯身前,恭敬地向御座和謝淵的方向躬身:“綽羅斯親王行多有不敬,沖撞了陛下與王爺,我代他向諸位賠罪。”
他垂下腦袋,放低了姿態,“北狄此行,真心誠意,愿與盛國永結盟好,互通有無。萬望陛下、王爺海涵。”
殿中陷入一片微妙的寂靜,只余燭火噼啪作響。
片刻,皇帝才朗聲一笑,只是那笑意未達眼底:“無妨。我們盛朝有一句話,叫做‘不打不相識’。如此一遭,倒也算得上是相識了。”
他抬手示意,“坐吧,這接風宴,本就是為你們準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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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過三巡,殿內暖意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