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手中的卷軸扔給仆從,理了理袖子,一邊朝外走,一邊幽幽道。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更何況,攝政王還沒死。
百姓都以為攝政王放手了,天下往后是新帝的了。
可他們保皇黨一脈,浸染朝堂多年,自然知道那些關鍵的權力,如今仍死死捏在攝政王手中。
天下亂不亂,只是玄翼一句話的事罷了。
……
李淵出了酒樓之后,心緒不佳,并未直接回李府,而是沿著護城河的燈火,一路緩行。
仲夏時節,河邊的風挾裹著如織的人潮,像一根撥弦的手指,撫去了他心頭的燥郁。
表面上看,那幅工筆畫并未讓他的心潮起波瀾。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對云清絮的情癡到了何種地步。
世上最難解的毒,是求而不得的苦。
天下局勢魏世子看的清,他又怎會看不清?
只要攝政王還活著一日,莫說是他做大官,便是他做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臣,都要仰仗攝政王的鼻息。
除非攝政王死了。
李淵眸光微動,一個從前不曾想過的念頭,被拉拽出來,又如海嘯一般,席卷呼嘯,將他的理智淹沒。
攝政王一脈,除了玄翼再無別枝。
全靠他一人撐起來。
攝政王府上那個竇側妃,肚子里雖有個孩子,卻不必顧慮。
這多眼睛盯著,能不能生出來是一回事,便是生出來了,一個黃口稚子,又能擔何大用?
只要玄翼一死,余下的勢力,頂多茍延殘喘幾年,就會從里頭潰散,再成不了氣候。
流船畫舫上,那簪金帶銀的樂女,認出了他身上的官袍,朝他莞爾一笑,將手中的那只芙蓉花,投入他的懷中。
語笑嫣然,“這位大人,今夜良辰美景,何不放縱一回,與我們姐妹共度良宵?”
李淵撥弄著手中開的正艷的芙蓉花,丟回那女子的畫船之上,朝她搖頭。
“心有所鐘,不敢亂爾。”
除了絮兒,他不會讓任何女人近身。
語罷,轉身離開。
畫舫上琴聲依舊,那露出大半截子脖頸和胸膛的樂女,看著那砸落在船上,已然萎靡的芙蓉花,眼底閃過一抹黯色。
身后的姐妹笑著調侃,“怎么?看上那位大人了?玉骨冰姿、朗目疏眉,這樣的青年才俊,誰不喜歡?”
“可我等風塵女子,誰敢生這種奢望?”
“有恩客賞些銀子,便是今夜的上上簽了,別管是那長了三百斤肥肉的商販,還是借貸過來消遣的船夫,給銀子的才是爹娘,別日日想那些有的沒的了。”
投花的樂女眉頭微皺,還要再,一旁的姐妹已笑著挽著她的袖子,將她扯入畫舫。
笙弄風流月弄影,紅袖拱弦入昏帳。
兩個嬉笑打鬧的樂女,誰也不曾看見,那負責給她們端茶的小丫鬟,盯著岸上李淵離開的背影,眼底便是不屬于這個年紀的復雜。
正是當初背刺云清絮,卻并未離京的月牙。
……
攝政王府。
琳瑯院內。
錦帛被撕裂的聲音,在清寂的夜色中,極為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