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11月17號上午。
在商業競爭非常激烈的時間。
江州圣心婦產醫院,頂級vip套房,迎來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她擁有一米五的身高,精美的臉頰,高高隆起的腹部......準媽媽蘇瑾,她來了!
窗外,江州初冬的天空灰蒙蒙的,帶著幾分蕭瑟。
但病房內恒溫恒濕,暖意融融,空氣中混合著消毒水的潔凈感與床頭百合花的清甜。
蘇瑾靠在堆疊柔軟的靠枕上,孕晚期的沉重讓她眉宇間難掩疲憊,那張標志性的總是沒什么表情的娃娃臉,此刻在看向自已高高隆起的腹部時,才會掠過一絲極淡的、近乎母性的柔光。
她的母親王然正坐在床邊,動作嫻熟地將一個紅富士蘋果削成均勻的小塊。
王然氣質干練,保養得宜,但此刻,她臉上流露的只是一個普通母親的關切。
“小瑾。”
王然將盛著蘋果的小瓷碟遞過去,聲音放得又輕又柔:
“今天感覺怎么樣?小家伙還像昨天那樣鬧騰得厲害嗎?胎動頻繁不?”
蘇瑾接過碟子,用叉子叉起一小塊:
“還好,比昨天安分點了,就是腰像被什么東西墜著,酸得厲害,翻個身都像要散架。”
她咽下蘋果,抬眼看向母親,長長的睫毛像蝶翼般扇動了一下:
“媽,其實你真的不用總守在這兒,醫院有最頂級的醫護團隊,24小時監測,我自已能應付。”
“說什么傻話呢!”
王然嗔怪地瞪了女兒一眼,語氣卻滿是心疼:
“你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這時候我不守著誰守?再說了,親家那邊......”
她朝門口方向努了努嘴,壓低聲音:
“你婆婆剛還來電話,說燉了燕窩,一會兒就親自送過來看你。”
蘇瑾嗯了一聲,臉上依舊沒什么波瀾,只是低頭繼續小口吃著蘋果,仿佛那是什么需要精密分析的數據。
王然看著她這副油鹽不進的模樣,心里那點擔憂又冒了出來。
自已這個女兒,從小就是個技術癡,心思純粹得像水晶,偏偏又長了張萬年不變的面癱臉,不愛表達。
如今嫁入張家這深似海的豪門,張杭身邊美人如云,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
王然清楚女兒的選擇,也見識過張杭對蘇瑾那份獨特的、帶著點技術宅惺惺相惜的喜愛,但身為母親,那份憂慮就像藤蔓,總在不經意間纏繞上來。
“小瑾啊。”
王然身體微微前傾,聲音壓得更低,帶著點試探:
“張杭他最近是不是忙得腳不沾地?我聽你爸提了一嘴,說外面商戰打得跟世界大戰似的?他今天能抽空過來嗎?”
她觀察著女兒細微的表情變化:
“他,是不是又去陪其他......”
“媽。”
蘇瑾干脆利落地打斷了她,語氣平靜得像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但眼神里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澄清:
“他在處理正事,開心世界那個項目,吞金獸一樣,每天都在燒錢,最近視頻那邊又出幺蛾子,阿里、迅藤那些聯手搞了個版權閃電戰,想趁火打劫,他壓力很大。”
她放下叉子,伸手拿過床頭的平板電腦,纖細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動幾下,調出一份實時更新的財經簡報頁面,遞給王然:
“你看,幾個月前結束的外賣和打車補貼大戰,三方各燒了五十多個億,血淋淋的,現在戰火又蔓延到視頻內容和綜藝制作了,他一天開好幾個會,簽字的文件堆得比山高。”
王然接過平板,屏幕上那些跳動的k線圖、密密麻麻的數據分析和百億補貼、版權圍剿之類的刺眼標題讓她眉頭緊鎖。
她對資本運作不甚了了,但五十多億、燒錢這些字眼帶來的沖擊力是直觀的。
她放下平板,憂心忡忡地看著女兒:
“這么兇險?那他還能顧得上你這頭?心思會不會......”
“他每天都會給我發消息,再晚也會打個電話。”
蘇瑾的語氣依舊沒什么起伏,但提到張杭時,那雙清冷的眼眸深處,仿佛有極微小的星火閃動了一下:
“他保證過,等我生的時候,無論發生什么,他一定會第一時間出現,我信他。”
她頓了頓,補充道,語氣帶著技術宅特有的邏輯感:
“而且,他不是那種會被私情耽誤正事的人,尤其在這種生死攸關的商戰節點,他分得清主次,拎得清輕重。”
王然看著女兒眼中那份近乎固執的信任,心里的石頭稍稍落地,但另一種隱憂又浮了上來,她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
“唉,媽是心疼你,你這性子,跟塊璞玉似的,不爭不搶,就知道埋頭搞你的代碼,現在又要當媽了,將來孩子大了,涉及到家業啊,繼承啊,總歸是兒子更名正順些,雖說現在都講男女平等,可現實里......所以呀,你這個第一胎,要是女兒啊,是可以考慮第二胎的。”
蘇瑾這次沒立刻反駁,她微微歪了歪頭,清澈的大眼睛里難得地流露出一絲真實的困惑,像遇到了一個難解的算法:
“媽,你想得太復雜了,張杭他不是那種會被傳統束縛的人,他對每個孩子都傾注了心血,我看得到。”
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已圓潤的腹部,語氣帶著點務實的天真:
“是男是女,生出來就知道了,現在操心這個,屬于無效變量,沒有意義,我只希望健健康康,聰明伶俐,最好別遺傳我的身高短板。”
說到最后一句,她的小嘴幾不可察地撇了一下,帶著點小沮喪。
王然被她這直白又帶點委屈的小表情逗樂了,心頭的陰霾也散了大半:
“哎喲我的傻閨女!你這叫小巧玲瓏,精致可愛!再說了,張杭那大高個擺在那兒,基因優勢杠杠的!咱們寶貝肯定隨他!”
她忍不住傾身,溫柔地撫摸著女兒緊繃的肚皮,臉上是純粹的慈愛:
“外婆的小心肝兒,你可要爭氣點,長個大高個兒,比爸爸還帥還漂亮!”
母女倆正說著體已話,病房門被輕輕叩響。
護士面帶微笑地引著王彩霞走了進來。
“哎喲,親家母!小瑾!”
王彩霞人未至聲先到,臉上是發自內心的喜悅,手里提著一個一看就價值不菲的保溫提籃。
“今天氣色看著不錯!阿姨特意起了個大早,用上好的官燕和純凈水熬了點羹,滋補得很,快趁熱喝兩口!”
她步履輕快,走到床邊,目光慈愛地落在蘇瑾臉上。
“彩霞姐!您太費心了!”
王然立刻起身相迎,臉上堆滿了熱情的笑容。
面對這位實際上的張家太后,王然總是格外注意禮數:
“您快坐!小瑾剛還念叨您呢!”
“媽。”
蘇瑾也輕聲喚道,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但語氣恭敬。
“哎,好好,別起來!”
王彩霞把提籃放在床頭柜上,動作麻利地打開蓋子,一股清甜醇厚的香氣瞬間彌漫開來。
她挨著床邊坐下,仔細端詳著蘇瑾的臉:
“嗯,精神頭還行,就是辛苦我兒媳婦了,這生孩子啊,就是女人的一道坎兒,不過咱們小瑾福澤深厚,又有這么多貴人守著,肯定順順當當的!”
她語氣篤定,帶著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
“可不是嘛!有彩霞姐您這福星坐鎮,我們心里都踏實!”
王然笑著附和,接過王彩霞遞過來的小碗,開始盛那晶瑩剔透的燕窩羹:
“對了,文哥他們呢?”
“嗨,快別提那幾個甩手掌柜了!”
王彩霞笑著擺手,語氣里帶著點嗔怪:
“他領著他家老二,還有小瑾爸蘇強,一大早就被孫冬那猴崽子開車接走了!說是發現了個什么野塘秘境,魚又多又傻,非要去給兒媳釣點野生魚回來補營養!我看啊,純粹是他們自已手癢,找個由頭出去撒歡兒!”
王然聽了也忍俊不禁:
“男人嘛,到老都是孩子心性,蘇強也是,平時三棍子打不出個悶屁,一聽說釣魚,眼睛都放綠光,讓他們哥幾個出去透透氣也好,省得在家干著急。”
王彩霞深以為然地點點頭,轉向蘇瑾,聲音放得更柔:
“小瑾啊,別緊張,也別怕,有媽在,有最好的醫生護士,一定會平安的,張杭那混小子要是敢在你最關鍵的時候掉鏈子,”
她故意板起臉,語氣卻泄露了笑意:
“看我不擰掉他耳朵!”
話雖狠,維護之意溢于表。
蘇瑾小口啜飲著溫熱的燕窩羹,清甜的滋味順著喉嚨滑下,也熨帖了心口。
感受著兩位母親無微不至的關懷,那常年冰封般的表情,似乎被這暖意融化了一角,線條柔和了許多。
她輕輕嗯了一聲,低聲道:
“謝謝媽。”
與此同時,江州遠郊,一片人跡罕至的野塘邊。
初冬的風帶著料峭寒意,掠過枯黃的蘆葦叢,在略顯渾濁的水面上吹起層層漣漪。
水邊已經有些微的冰碴。
距離河流上凍,不遠了。
三個裹著厚實沖鋒衣的中年男人,像三尊入定的老僧,坐在便攜式小馬扎上,目光炯炯地盯著水面上的浮漂。
偶爾有枯葉打著旋兒飄落水面,蕩開一圈微瀾。
張承文面容沉靜,歲月刻下的紋路里沉淀著閱歷與堅毅,透著實干家特有的專注。
他旁邊張承武,經營著紅火的辣妖烤魚連鎖,身材微胖,臉上總掛著生意人見慣場面的和氣笑容。
另一邊則是蘇強,黑框眼鏡,氣質斯文內斂,標準的理工男,此刻全神貫注地盯著那小小的浮漂,安靜得像融入了背景。
孫冬,張杭的老同學兼忠心小弟,穿著一件極其扎眼的熒光綠羽絨服,在一旁忙前忙后,正鼓搗著一個便攜式炭火爐燒水泡茶,茶香裊裊升起。
“張叔,蘇叔!怎么樣,這地界兒夠野性吧?”
孫冬一邊往紫砂壺里撥弄著上好的鐵觀音,一邊得意地邀功:
“這可是我托了好幾個資深釣友,層層打聽才挖出來的寶地!絕對的處女塘,魚傻膽肥!”
張承武搓了搓被風吹得有些發紅的手,對著掌心哈了口白氣:
“地方是不賴,夠清凈,就是這天兒吧,賊拉冷!魚口感覺也不咋活躍啊,老半天了,我這漂跟焊水里似的,一動不動。”
他側過身,看向穩如泰山的張承文:
“大哥,你那邊有戲沒?看你那漂好像哆嗦了一下?”
張承文沉穩地搖搖頭,眼睛依舊一瞬不瞬地盯著水面,聲音不高卻帶著令人信服的力量:
“釣魚,講究的就是個守字,心浮氣躁釣不到大魚,冬天水冷,魚活性低,更得沉得住氣。”
他目光轉向旁邊沉默得像塊石頭的蘇強,語氣帶著熟稔的調侃:
“親家,感覺如何?這野外的水塘,比你們研究所里那些恒溫魚缸里的魚,帶勁兒多了吧?”
蘇強聞,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露出一絲靦腆又真實的笑容:
“嗯,是很不一樣,野外的魚,警覺性高,行為模式更復雜,需要考慮水溫梯度、水流速度、溶氧量、底質情況對餌料霧化狀態的影響,很有意思。”
他的聲音不大,但一涉及到觀察和分析,哪怕是釣魚,眼神立刻變得專注而明亮。
“我在想,如果針對今天的水溫和這個水深,設計幾組不同誘食劑配比的餌料,做一個對照實驗,記錄上鉤率和魚種分布......”
張承武一個沒忍住笑噴出來,指著蘇強:
“哎呀我的蘇老弟!你這搞科研的勁頭,真是刻進骨子里了!釣個魚都整得像發射衛星!咱們哥幾個就是圖一樂呵,放松放松筋骨!你看我,啥也不想,放空腦子,就等著愿者上鉤!”
他拍了拍自已圓鼓鼓的肚子。
張承文也忍俊不禁,嘴角勾起笑意:
“親家這是嚴謹,是科學態度,不過今天主要是陪親家出來散散心,換換腦子,小瑾眼看就要生了,你這當爹的,心里頭那根弦也繃得緊吧?”
他語氣溫和,帶著過來人的理解。
蘇強臉上的笑容淡了些,點點頭,透出幾分真實的焦慮:
“嗯,是有點懸著,雖然知道醫療條件是世界頂尖,但畢竟是頭一回當外公。”
他頓了頓,看向張承文,眼神里充滿了真誠的感激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局促:
“親家,說真的,特別感謝你們全家對小瑾這么好,張杭這孩子,本事通天,心也大,身邊.....人也多,我們小瑾性子悶,不會來事兒,更不懂那些彎彎繞繞,多虧你們包容她,照顧她。”
張承文大手一揮,語氣斬釘截鐵,帶著一家之主的威嚴和不容置疑的肯定:
“親家,這話就見外了,生分了!小瑾這孩子,我和彩霞是打心眼里喜歡!心思純凈,有真本事,不矯情!張杭能娶到她,那是他小子上輩子修來的福氣!進了我張家門,就是我張家的人!我們老張家,都認她這個兒媳婦!”
他目光深遠地望向微波蕩漾的水面,仿佛在回望什么:
“至于張杭那混小子,唉,他選的路,他自已心里有數,也得自已擔著。我們當爹媽的,能做的就是幫他穩住后方,讓他沒有后顧之憂地去前面沖、去拼!孩子們還有你們這些親家,都是他的后方,是他的根!小瑾生孩子,這是天大的喜事,也是大事!我們都在,就是給他吃定心丸,告訴他,家里一切都好!”
張承武也收起玩笑,用力拍了下大腿,聲音洪亮地附和:
“沒錯!蘇老弟,你把心穩穩當當地放肚子里!咱們老張家,祖上八代貧農,沒啥大本事,就認一個理兒,護犢子!小瑾進了門,那就是我們張家的親閨女!誰敢讓她受半點委屈?大哥和我第一個沖上去跟他急!”
他拍著胸脯,豪氣干云。
孫冬在一旁聽得熱血沸騰,拎著剛泡好的茶壺湊過來:
“叔!蘇叔!您二位放一百二十個心!杭哥對小瑾嫂子,那真是沒得說!要星星不給月亮!嫂子搞研發遇到啥技術難題,杭哥再忙,一個電話,全球頂尖的專家團隊立馬到位!我們這幫兄弟都看在眼里,佩服在心里!再說了,還有我們呢!嫂子在江州這一畝三分地,那就是皇后娘娘!誰敢呲個牙花子,都不用杭哥出手,我們哥幾個就給他收拾利索了!”
他拍著胸脯保證。
蘇強聽著這些樸實又擲地有聲的話語,看著兩位親家眼中毫無作偽的真誠,心頭那塊沉甸甸的石頭終于緩緩落地,一股暖流涌遍全身。
他重重地點點頭,臉上露出了一個釋然而踏實的笑容:
“嗯!謝謝!聽你們這么一說,我這心里敞亮多了!踏實!”
就在這時,蘇強面前那沉寂許久的浮漂,毫無征兆地猛地往下一頓,緊接著一個干脆利落的大黑漂!
“嚯!有口!”
蘇強低吼一聲,瞬間化身獵手,所有的雜念拋到九霄云外,眼神銳利如電,手腕一抖,嫻熟地抬竿刺魚!
只聽嗖的一聲,魚竿瞬間彎成了一張蓄滿力量的大弓!
線輪發出滋滋的悅耳出線聲!
“好家伙!這力道!個頭肯定不小!”
張承武興奮地蹦了起來。
張承文也露出了開懷的笑容:
“親家,好手氣!這開門紅,兆頭好啊!”
孫冬反應最快,抄起旁邊的抄網就沖了過去:
“蘇叔!穩住!別硬拉!溜它!我來抄!”
冰涼的塘水邊,三個加起來快兩百歲的男人,因為一條上鉤的魚瞬間找回了少年般的興奮。
父輩們的關懷與擔當,如同這深沉包容的塘水,無聲地浸潤著后方的基石,讓前方的征途,有了歸航的港灣。
時間緩緩流逝。
暮色四合,華燈初上。
圣心醫院vip層的走廊鋪著吸音的厚地毯,將外界的喧囂隔絕,只剩下中央空調低沉的送風聲,顯得格外靜謐。
病房內,蘇瑾在王彩霞和王然的輕聲安撫下,終于抵擋不住疲憊沉沉睡去。
兩位母親在外間的小客廳里低聲聊著家常,臉上都帶著長時間陪伴的倦色。
電梯到達的清脆鈴聲,劃破了走廊的寧靜。
張杭的身影出現在電梯口。
他脫去了白日里象征身份的筆挺西裝,換了一身質地精良的深灰色羊絨衫和休閑長褲,外面隨意搭了件同色系的羊絨大衣,卻依舊掩不住一身的風塵仆仆。
他臉上帶著明顯的倦容,眼下的淡青清晰可見,但那雙深邃的眼眸卻亮得驚人,像淬了寒星的刀鋒。
步伐沉穩有力,每一步都帶著久居上位者的強大氣場。
曹文落后他兩步,無聲地護衛著。
“媽,媽。”
張杭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因長時間說話和神經緊繃而產生的沙啞:
“小瑾睡了?”
他的目光第一時間投向里間緊閉的房門。
“剛睡著。”
王彩霞立刻站起身,心疼地打量著兒子:
“快坐下歇歇,喝口水,小瑾一切都好,下午胎監也正常,你別太擔心。”
她接過張杭脫下的大衣。
王然也關切地說:
“是啊張杭,這邊有我們呢,你放心,餓不餓?我讓護士站熱點宵夜送過來?廚房溫著粥。”
“不用麻煩了,我吃過了。”
張杭擺擺手,目光依舊鎖在房門上:
“我進去看看她,動作輕點,不吵醒她。”
他示意曹文留在外面,自已輕輕推開了病房門,像一陣風悄無聲息地滑了進去。
病房內只留了一盞光線極其柔和的壁燈。
蘇瑾側身蜷縮在寬大的病床上,呼吸均勻綿長,長而密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一小片安靜的陰影,睡顏純凈得像個不諳世事的孩子。
唯有那高高隆起的腹部,在薄被下勾勒出生命的弧度。
張杭在床邊坐下,動作輕緩得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他靜靜地凝視著蘇瑾的睡顏,白日里商場上的殺伐決斷、冷酷算計如潮水般褪去,只剩下一種近乎虔誠的溫柔,軟化了他所有鋒利的棱角。
他伸出手,極其小心地,用指背極其輕柔地蹭了蹭蘇瑾露在被子外的手背,那肌膚微涼細膩。
或許是那熟悉的、帶著雪松與煙草氣息的體溫靠近,蘇瑾長長的睫毛如同受驚的蝶翼般顫動了幾下,緩緩睜開了眼睛。
那雙平時總是沒什么情緒、如同精密儀器般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有些迷蒙,待看清眼前人是張杭時,瞬間亮了一下,隨即又恢復了平日的清冷,但眼底深處卻漾開了一泓名為依賴的暖泉。
“吵醒你了?”
張杭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濃濃的歉意,身體又往前傾了傾。
蘇瑾搖搖頭,聲音帶著濃重的睡意和微啞:
“沒,本來也睡不沉。”
她動了動身體,似乎想撐著坐起來一點。
“別動。”
張杭立刻按住她的肩膀,自已俯下身,一只手臂小心地穿過她的頸后,另一只手托著她的背,像對待稀世珍寶般,極其輕柔地幫她調整了靠枕的位置:
“感覺怎么樣?小家伙今天有沒有再鬧你?”
他的目光落在她隆起的腹部,帶著詢問。
“還好,就是,腰還是酸。”
蘇瑾順從地靠好,目光落在張杭難掩倦色的臉上:
“你看起來很累,事情還沒結束?那些人還在找你麻煩?”
她的語氣里帶著一絲自已都未察覺的擔憂。
張杭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狂狷中帶著疲憊與不屑的笑:
“一群跳梁小丑,聞到點血腥味就想撲上來撕咬罷了,視頻那邊暫時摁住了,跑男第一季的數據把他們砸重金搞的天籟之戰摁在地上摩擦,不過......”
他話鋒一轉,帶著一絲冷意:
“新的幺蛾子又來了,陸則那小子,仗著家里那點底子,砸錢搞了個什么鐵血男團,想明年硬碰跑男第二季,呵,不自量力。”
他一邊說著,一邊極其自然地伸出手,溫熱寬厚的大掌穩穩覆在蘇瑾高聳的腹部,感受著里面那個小生命有力的胎動,語氣瞬間切換成化不開的溫柔:
“不過這些都是小事,現在,你和這個小家伙,才是天大的事。”
蘇瑾感受著他掌心源源不斷傳遞過來的溫熱和力量,那常年冰封的小臉似乎被這暖流融化,線條變得異常柔和。
她甚至微微側過頭,主動將自已冰涼的臉頰貼向他放在床邊的手掌,像只尋求溫暖的小貓。
這個細微至極的依賴動作,讓張杭的心瞬間軟成了一汪春水。
“希望寶寶像你。”
蘇瑾的聲音很輕,帶著點難得的猶豫和期盼:
“高高的,腿長,不要像我這么矮。”
她的小手也下意識地覆蓋在張杭的手背上。
張杭低低地笑出聲,胸腔震動,俯身在她光潔微涼的額頭上印下一個溫柔而珍重的吻:
“小傻瓜,不管高矮胖瘦,是男是女,都是我們最珍貴的寶貝,我都愛。”
他溫熱的呼吸拂過她的耳畔,聲音低沉而充滿磁性,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獨屬于她的親昵:
“而且,誰說矮不好了?我就愛你這嬌小玲瓏的樣子,抱在懷里......”
他故意停頓了一下,聲音更低了,帶著點撩人的沙啞:
“剛剛好。”
蘇瑾的耳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染上了一層薄紅。
她嗔怪地瞪了張杭一眼,那眼神與其說是生氣,不如說是羞赧。
在外人面前冷若冰霜、生人勿近的技術天才,在張杭面前,偶爾也會流露出屬于小女人的嫵媚風情。
兩人就這樣依偎在昏暗的光線里,輕聲細語地聊著。
張杭過濾掉那些血腥殘酷的商戰細節,挑了些有趣的博弈片段和對手的窘態說給她聽。
蘇瑾則難得地抱怨了幾句孕期腰背的酸痛和醫院營養餐的寡淡無味。
氣氛溫馨而寧靜,仿佛外面那些動輒幾十億的資本廝殺、你死我活的明爭暗斗,都與這一方小小的溫暖天地無關。
時間在低語中悄然流逝。
護士輕輕推門進來,低聲提醒探視時間快到了,產婦也需要充分的休息。
張杭有些不舍,但還是利落地站起身,再次細心地幫蘇瑾掖好被角,確保她每一處都舒適妥帖:
“好好休息,什么都別想,我明天再來看你。”
他俯身,在她耳邊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
“生的時候,我一定在,等著我。”
“嗯。”
蘇瑾看著他,眼神里是全然的信任和依戀,輕輕應了一聲。
張杭又在她光潔的額頭上落下一個吻,這才轉身,輕手輕腳地離開。
病房門在他身后無聲合攏。門外的張杭,臉上所有的柔情瞬間如潮水般退去,恢復了平日的冷峻。他對王彩霞和王然微微頷首:
“媽,辛苦你們了,我先回去處理點事情,明早再來。”
王彩霞心疼地叮囑:
“快回去歇著!別熬太晚!身體是革命的本錢!”
張杭應了一聲,邁著沉穩而快速的步伐走向電梯。
電梯門合攏,狹小的空間里只剩下冰冷的金屬光澤。
張杭背靠著冰涼的轎廂壁,閉了閉眼,再睜開時,那雙深邃的眼眸里只剩下深不見底的寒潭和一絲永不熄滅的、名為征服的火焰。
他拿出手機,屏幕上瞬間亮起,顯示著數十條未讀的加密信息和標注著緊急的郵件。
商場的硝煙,從未真正散去,它只是被短暫地隔離在那扇病房門外。
一夜無話。
次日。
凌晨六點。
黎明前的黑暗最為濃重,萬籟俱寂。
然而圣心醫院vip產房外的走廊卻燈火通明,氣氛如同繃緊的弓弦,驟然緊張到極點!
蘇瑾的產程毫無預兆地提前發動了!
羊水破裂,宮縮劇烈!
護士和醫生團隊訓練有素地將她迅速推入了無菌產房。
王然和王彩霞也迅速換上無菌服,緊跟著進去陪伴。
消息如同投入深水的炸彈,瞬間引爆!
第一個抵達戰場的是沈清柔。
她駕駛著她那輛火紅色的法拉利488,引擎的咆哮撕裂了凌晨的寧靜,一路風馳電掣。
副駕上坐著頭發亂得像鳥窩、又睡著了的安佳玲,身上還穿著印著卡通圖案的家居服。
“什么情況?小瑾進產房了?不是說明天嗎?”
沈清柔人未到,高跟鞋敲擊地面的清脆噠噠聲和帶著急切的女聲就先傳了過來。
她顯然是從某個重要場合或床上直接趕來的,香奈兒的精致小外套下是來不及換下的絲質襯衫和闊腿褲,鵝蛋臉上妝容依舊完美無瑕,那雙靈動的大眼睛里此刻滿是凝重,雖然年紀在后宮團里不算最大,但老大的沉穩氣場在關鍵時刻展露無遺。
安佳玲被冷風一吹,打了個激靈,徹底醒了,娃娃臉皺成一團,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和懵逼:
“我的天爺!我還在夢里跟張杭吵架呢就被你拽出來了!小瑾不是說得明天嗎?提前發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