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久蜷縮在他懷里,像個受驚的孩子,整張臉埋入他胸前。
周沉打開門,大步走出更衣室。
“抱歉。”周沉對陳醫生說,“我們后悔了,這個孩子我們還是想要。手術取消了。”
陳醫生點點頭,“理解。回去好好休息,有任何問題隨時聯系我。”
“嗯。”周沉朝陳醫生頷首,然后他抱著溫久朝外走去。
——
醫院外的長椅上,溫久像一片秋風中的落葉般瑟瑟發抖。陽光明明很難喝,她卻感覺到骨頭縫里滲著寒意。
周沉從馬路對面的便利店走過來,手里拿著一瓶礦泉水和一包紙巾。
他擰開瓶蓋遞給溫久,“喝點水緩緩。”
冰涼的水滑過喉嚨,溫久這才意識到自己有多干渴。
她一口氣喝了半瓶,水流進空蕩蕩的胃里面,引起一陣輕微的絞痛。
“那個人……”周沉等她緩過來后,開口:“是孩子的父親?”
溫久的臉色白了白,手中的塑料瓶被她握得咯吱作響。她盯著地面上的一道裂縫,輕輕地點了點頭。
周沉眉心擰了擰,“你身上的那些傷,是他弄的?”
“不是……”溫久搖頭,“但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他為什么會來臨海鎮?是來找你的嗎?”
“……”溫久感覺到一股強烈的窒息感,她感覺自己怎么跑都跑不出顧司忱的世界,這種感覺就好像藤蔓,將她緊緊纏住。
“我不知道……”她有些絕望道。
“先離開這。”周沉察覺到她的痛苦,便也不再追問,扶著她先離開。
——
海邊小屋。
溫久從醫院回來,已經過去了兩天。
這兩天她睡不踏實,吃也吃得不香,可能加上懷孕的因素,此前還沒有什么癥狀,一天前開始就有點孕吐了。
她這兩天,身體上被腹中孩子折磨,精神上還遭遇著顧司忱的折磨。
周沉打聽到,顧司忱還在臨海鎮醫院住著,并且最近一段時間都不會離開。
溫久不知道他來這里是什么目的,但知道顧司忱就在附近,溫久只要想到這一點,就沒辦法好好生活。
身后傳來腳步聲,周沉推門走進來,看見溫久還坐在搖椅里,好像還是他走之前的姿勢,沒有變過。
他走過去,將手里的咖啡放在她面前,“老k買的。”
溫久看了一眼,道:“陳醫生說,孕期不能喝這個。”
“為什么?”
“對孩子不好。”
“沒事。”周沉道,“反正這個孩子你也不打算要,喝不喝都沒什么要緊。”
“……”
說的也是。
溫久拿起咖啡,送到嘴邊時,卻猶豫了。
最終她還是把咖啡放下去,“喝不下去。”
周沉的目光落在她臉上,“怕他找到你?”
溫久的手指握緊了咖啡杯。
“所以你打算躲一輩子?”
這話像針一樣刺入溫久心里,她抬頭,對上那雙鷹隼般的眼睛。
溫久看著他,“我還有更好的選擇嗎?”
再回到顧司忱身邊,她依然是囚籠里的鳥。
沒有自由,不如就地了結。
“有。”周沉忽然站起身,走到露臺邊緣,背對著她解開襯衫紐扣。
溫久瞪大眼睛,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只見周沉脫下襯衫,露出精壯的上身,那里布滿了各種傷痕,槍傷、刀傷、燒傷……在暮色中像一幅詭異的圖騰。
“看見這個了嗎?”他側身,指著肋下一道猙獰的疤痕,“五年前在邊境,我被三個杜凡圍堵。當時第一反應是躲。”
周沉轉身走回到她面前,高大的聲音籠罩了她,“結果越是躲,他們追得越緊。最后被逼到懸崖,差點沒命。”
溫久不自覺地盯著那道疤,想象當時的兇險。疤痕蜿蜒如蛇,末端還有縫合的痕跡。
“后來我想通了。”周沉穿上襯衫,“恐懼這種東西,你越逃,它越強。轉過身直面它,反而能找到生路。”
溫酒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她想起被囚禁的日子,黑暗的閣樓,暗無天日的十年……
可她沒有周沉那么強大……
周沉忽然傾身向前,握住她顫抖的手。他的掌心粗糙而溫暖,完全包裹住她冰涼的手指。
“強大不是天生。”他道,“溫久,你要自己邁出這一步,還是要我推你邁出這一步?”
“……”
“周沉……”
“我可以推你邁出這一步,但是走出這一步,后面還有九十九步,需要靠你自己走。你行嗎?”周沉眸色沉沉。
溫久的眉心蹙著,卻點了點頭,“我可以。”
“好。”周沉抬手拍了拍她的臉頰,“三天后去北國,我安排老k送你。去了就別再回來,我那邊有個朋友,他會替你安排好一切。”
“周沉……”溫久下意識地握住他的手,起身,瘦小的身體抱住了他。
周沉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好活下去。”
“嗯。”
——
月光灑在海面上,碎成千萬片銀箔。
溫久站在齊腰深的海水里,讓冰涼的海流沖刷過身體。
已經過去兩天了。
今天是最后一天。
明天這個時候,她已經在去往北國的列車上了。
周沉說得對,那里更安全,是她從零開始的。
只要距離顧司忱足夠遠,她就足夠安全。
她捧起一些海水,看著它從指縫間溜走,就像這三周在臨海鎮度過的時光,短暫得像個夢境。
海風拂過她裸露的肩膀,帶來一絲戰栗。她的嘴角卻勾著一抹笑意。
岸邊,一輛黑色汽車悄無聲息靠近。
最終,汽車停在岸邊的公路上,后座的男人解開安全帶,“我下去走走,你在車上等我。”
“顧總,您小心。”
“嗯。”
顧司忱在醫院待了一個星期,身上的傷好得差不多了。他心里惦記著夢境中的那片海,就趁著夜色,讓司機開車出來走走。
問了醫院的護士,說這一片的海水是最漂亮最干凈的,也是人煙最稀少的。
顧司忱邁開雙腿,沿著公路往海灘走。
這邊確實人煙稀少,加上天已經擦黑,海灘上空無一人。
當海風襲來,難得的給人一種凈化心靈的感覺。
顧司忱的皮鞋踩在柔軟的沙灘上,一步步往前走著,這里的海景和夢中的重疊,忽然——前方不遠處隨著海水浮沉的一抹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
這么晚了,誰在那里?
又是一個海浪打過來,水里的人站了起來,顧司忱瞪大了雙眼,這一刻靈魂仿佛被利箭刺穿。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不敢置信的看著那一幕,口中無意識的喃喃:“久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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