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玉山緩緩閉上眼睛,仿佛能看見當年那個站在他辦公室里,一身書卷氣卻眼神堅毅的年輕秘書李天為。
他賞識他,提拔他,把他從一堆庸碌中挑選出來,一步步扶持。
李天為也確實爭氣,一步步走到今天,成為坐鎮一方的封疆大吏。
這份知遇之恩,李天為從來沒忘。
所以,這些年,他對杜維明在澤川的所作所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龍灣新區那么大的肥肉,讓星耀賺得盆滿缽滿。
杜維明那些上不了臺面的手段,只要不捅出天大的簍子,李天為都替他壓著,替他在上面周旋。
這些,都是李天為看在當年那份情誼的面子上,給他杜玉山的面子!
這份情面,這些年,杜維明不僅沒有珍惜,反而變本加厲!
把李天為的默許,當成了縱容!
把杜家的舊恩,當成了免死金牌!
一次次的擦邊球,一次次的突破底線……
李天為念著舊情,忍了一次,兩次……
可現在呢?
幾十個名字上了名單!還被省里調研組抓在了手里!
龍灣新區這個李天為傾注心血、關乎他個人政治生涯巔峰的核心工程,被杜維明搞得遍地污穢,成了隨時可能引爆的雷!
他杜維明,還要李天為怎么給面子?!
“爸!您不能不管啊!李天為他……”
杜維明還在電話那頭嘶喊,聲音里充滿了絕望和最后的瘋狂。
“啪!”
杜玉山他抓起藤幾上那個用了多年、杯沿已經磨出溫潤包漿的白瓷茶杯,用盡全身力氣,狠狠地砸在地上!
“夠了!”
“哐當——!”
清脆刺耳的碎裂聲,瞬間擊穿了電話線那頭的絕望嘶吼!
“杜維明!”
杜玉山的聲音冰冷無比。
“你給我聽清楚!”
“把你那些無法無天的心思,給我收起來!”
“把你那些上不了臺面的勾當,給我了結干凈!”
“三天!”
“就按周正說的辦!”
“該賠的錢,一分不少!”
“該交的人,一個不落!”
“去向那些被你禍害的人認錯!賠償!把屁股擦干凈!”
杜玉山的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來自父親和舊日威嚴的決絕命令!
“爸?!”
杜維明失聲尖叫,充滿了難以置信!
“再敢給我耍花樣……”
杜玉山的聲音陡然變得極其冰冷,一字一頓:
“不用李天為動手!”
“我親自……”
“送你進去清醒清醒!”
杜玉山不再給杜維明任何爭辯和嘶吼的機會,直接掛斷了電話。
話筒重重地放回座機底座,發出一聲悶響。
客廳里死一樣的寂靜。
只有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和地上那攤刺目的、還在冒著熱氣的茶水,以及白瓷茶杯碎裂的狼藉。
老管家垂手肅立在一旁,大氣不敢出。
杜玉山靠在藤椅里,胸口劇烈起伏了幾下,隨即又緩緩平復。
他閉上眼。
那張蒼老而威嚴的臉上,掠過深深的疲憊和一種……刻骨的失望。
對這個兒子的失望。
對那個只知道揮舞著祖輩余蔭、不知敬畏、不知收斂、終于踢到鐵板的兒子的失望。
他緩緩睜開眼,目光投向窗外漆黑的、風雨飄搖的夜。
李天為派周正來,只給三天。
已經是留了最后一絲余地,給了杜家最后一個體面退場的機會。
這是看在他杜玉山的老臉上。
再不知好歹……
杜玉山眼中最后一絲復雜的情緒也消失了,只剩下一種屬于老派政治人物的冷酷和決斷。
“備車。”
杜玉山的聲音恢復了古井無波。
“去市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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