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說這種話已經沒有意義了,你知道孤不可能假惺惺地說什么場面話,比如安慰你其實你就差那么一點就能把魏國的君臣趕到天涯海角,逼得他們跳海之類的,”顧懷回應道,“孤只會告訴陛下你,輸了,就是輸了。”
    就此來看城外的那一番對話其實并不是毫無意義,起碼能讓這兩個隔空相望了好幾年,在天下這棋盤先后落子的彼此確定一件事,那就是從本質上來說,兩個人真的很像。
    一個曾經把遼國帶上前所未有的鼎盛高度,一個把魏國硬生生從可悲的命運中拉出來;一個不惜狠下心在國戰前夕為了進行內部的改革對貴族舉起屠刀,一個走了這些年竭盡心力想為底層的那些人做點什么;一個能忍受數十年如一日的寂寞批改奏折上朝議事,一個能為了某些奇怪的責任感做那些自己其實并不喜歡也并不愿意做的事,而且還做得不錯。
    一個曾經有機會讓遼國成為這片土地上唯一的大國,一個也成功地讓國家的積弱和短促成為了過去,然后一步一步走到了另一個人的面前。
    區別只在于,一個抓住了一閃而逝的機會,另一個沒有。
    遼帝俯瞰的眼神其實并不帶著身份地位上該有的傲慢,也沒有失敗者再終局之前的落寞與悔恨,他只是靜靜地看著那個佩劍著甲,站在大殿中央的年輕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讓朕輸得很慘。”他說。
    “慘嗎?”顧懷扶著劍柄,“跟那些在邊境上死去的幾十萬士卒與民夫,跟那些為了戰爭而交出口糧的百姓與農民,至少陛下你享受了幾十年至高無上的地位,而且現在還能坐在龍椅上和孤說話好吧,陛下你確實輸得很慘。”
    “從登基的那一天起,朕就一直在想,朕要做一個怎樣的皇帝,日后的史書會怎么評價朕,但朕怎么也沒想到,朕居然會是一個亡國之君。”
    “孤聽投降的遼臣說,遼廷太子進了草原,大遼的國號想必還能在草原上響很長一段時間,陛下你想做亡國之君,有些奢望了。”
    “那你呢?”遼帝沒有否認這個說法,反而問道,“顧懷,你已經贏了,遼國茍延殘喘又如何?天下已經被你握到了手里,你以后又想做怎樣的一個皇帝?”
    “孤不是皇帝。”
    “但你終究會是,朕對魏國的情況也很清楚,比如被你帶在身邊的那個年幼的魏國天子,你和朕都清楚,其實你并沒有其他選擇。”
    顧懷沉默片刻,食指輕輕敲打著劍柄,發出清脆的響聲,在大殿里回蕩著,他抬起頭,和遼帝對視著:
    “既然這么好奇,為什么不自己親眼看看?”
    這話里透出的意味讓事到如今已經很難再對什么事情生起波瀾的遼帝都怔了片刻,他看著顧懷黑白分明的眼睛,許久后才失笑道:
    “你,在開什么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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