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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地小說網 > 春深日暖 > 200 縱使洗盡千江水,不似當日未染時

                200 縱使洗盡千江水,不似當日未染時

                鄭寅吃她這一問,柔了眉眼上前一步:“我同綺娘也說好了,往后你進了門,你們不分大小。”他見寧姐兒周身發顫只不說話,還想上前扶她肩膀:“我知道委屈你作妾,可我待你,絕不變心。”

                寧姐兒扭過臉去,一眼也不想看他,啞了聲音說不出話來,身子叫如意扶住了才又立定,吉祥兒大著膽子罵一聲:“哪里來的瘋秀才,若再混說,叫人打你!”

                兩個攙扶著寧姐兒走到人多處,見她咬緊了牙關直打顫,臉上煞白一片,鼻子里頭呼呼出氣,嘴巴卻緊緊抿了半聲兒不出,俱都要嚇的給她揉心拍背。

                將她扶到樹下石墩子上坐下,一個拎了裙子奔到前頭佛堂討熱姜茶,一個陪著她,卻實在尷尬,又不知道怎么寬慰她好,嘴里只一通胡罵:“這地兒也太不清凈了,莫不是哪家的瘋子不成。”

                嘴里雖說這話,心里卻明白,連閨名都叫了,哪里還有錯,她同如意兩個都只半路出家侍候的姐兒同她再不是貼心貼意的,有些話也勸不出口,只能往肚兒里咽了,見如意一路急奔了去尋人,看看四下里人多,只嚷出來便不怕他行事,轉頭又拍起寧姐兒:“姐兒,作甚同這不相干的人置氣,犯不著呢。”

                寧姐兒只如落到冰窟里,自腳心到頭頂,凍得她發寒,如今這番嘴臉,倒不如兩個無緣,彼此心里也還念著當初那一點好。

                眼見鄭寅還待在遠處不走,,一天一地俱是黃金杏葉,他只當風而立,若在原來只一眼就把她引過去,可如今卻恨不得再沒同他相識過。

                如意討了半碗姜湯來,端到寧姐兒面前也還溫熱,她兩只手把了碗沿,眼睛一闔,轉了半日的淚珠兒這時才落下來,滴進碗心,同姜湯混在一處,抬起來一口飲盡了,辣意從喉嚨口嗆出來,她把碗遞給如意:“你們呆著。”

                撐起身來一路行去,昂了頭越走越近,一路還看見他笑,連那笑意都是半分不曾變過的,這個人卻仿佛不曾出現在她夢里。

                立在兩步開外站定了,不等鄭寅開口她就截住話頭:“我不會嫁你,莫說是作妾,便是你休了李綺姐,再吹打著上門迎我,我也不答應。”

                鄭寅譬如吃了當頭一棍,茫然抬頭環顧她:“這是為何?我為你跪了十多日祠堂,好容易父母親答應了,綺娘通情達理,你同她也是熟識的,這番恩情,怎么還說休她的話。”

                寧姐兒冷笑一聲:“不論你娶誰,不論你休了誰,我也不會嫁你。”

                鄭寅先是不信,后又恍然:“你是不是,想當百戶夫人!”晃著指頭點住她:“所以才不肯跟了我,怪道綺娘說你必不肯,原是真個想當官太太了。”

                寧姐兒兩只眼兒恨不得在他臉上瞪出一個洞來,鄭寅生著這么一張臉,微雨潤風,眉目如畫。原來他別娶,私底下思想起來,也總念著他有苦衷,雖是薄情也是無緣,哪里知道這張漂亮面孔裹了一肚齷齪肚腸。

                “她不獨要當百戶夫人,還要當千戶夫人。”寧姐兒叫這管聲音一震,抬頭便見吳少爺立在后頭,他一身官衣,面龐黝黑,自眼角到鼻梁,長長一道刀疤,背著手往前兩步,越過鄭寅,行到寧姐兒面前,轉身直面他,沉聲道:“你還有何話說?”

                鄭寅一見他,立時便知這就是傳中戀慕煙花休妻的吳百戶,心里鄙薄其為人,卻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那兩只眼里閃了寒光,打眼一望,身上氣息一肅,他立著覺著膽寒。

                寧姐兒垂了眼眸,往吳少爺身后退了兩步,見他腰上別著刀,背在身后的手上還拎了一個草扎的蚱蜢同一個竹質的風車,心頭一瞬,明白過來,他那個孩兒,怕是也在棲霞寺點的長明燈。

                鄭寅秀目一擰,眼睛還看著寧姐兒,卻大笑一聲:“想不到我鄭寅戀慕的女子,竟也是個攀圖富貴的腌臟人。”

                這腌臟兩個字,落在寧姐兒身上,她卻不動不搖,才剛一句他不計較就叫她抖如風中落葉,這會兒卻混不在意了。

                鄭寅拂袖后退:“只當我白認了你一遭,往后山長水遠,再不相見。”他這一句不待說完,就聽見吳少爺道:“我吳某人的妻子,同你,能有什么山長水遠?”

                鄭寅轉身遠去,到得走時,眼中還盈滿心痛,吳少爺側頭往后看,見她垂頭立著,一時不知說甚,看了手里的草編蚱蜢,咳嗽一聲清清喉嚨,遞了一只過去:“這個給你。”

                寧姐兒眼前只見那只秋草編的青綠蚱蜢,尾巴尖尖還帶著黃,兩只眼睛拿紅果串的,活靈活現,接過來扎著柄兒。手捏轉著,看這只草蚱蜢打圈兒。

                兩個立著也無話說,寧姐兒低了頭,睫毛上還沾了一點點淚漬,吳少爺緊了手不知該如何才好,別扭扭立了一會兒,還是寧姐兒先開口:“我拿了這個,你用什么祭拜。”說著,又把手上捏著的蚱蜢遞還到他手里。

                “已是祭過了,這一個,是帶給興姐兒的。”他臉上帶著傷疤,尋常大人見了還要后退,小娃兒更經不得嚇,平日也只睡著了抱出來看一看,見著了他,就扯著嗓子哭個不住。

                寧姐兒忽的笑起來,他們倆個可不都是破敗人,湊到一處,倒有意思,吳少爺見她笑,皺了眉頭,寧姐兒也不瞞了,大大方方:“我只覺世事可笑,咱們這樣人,竟也能叫月老湊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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