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見揚揚擁蓋來,是官場得意,不可一世,嘍噦成群,前呼后擁,傘蓋而出。
暮看寂寂回車去,是丟官繳印,失魂落魄,清冷孤寂,垂頭喪氣,放逐西去。
揚揚對寂寂。
實在是鮮明。
這里面,寫滿了官場傾軋、宦海浮沉、仕途險惡。
顧正臣點了點頭,這詩,確實不錯,合情合景。
官場之上,多少人在得意,又會有多少人,最終會西去,遠離朝廷中心?
不可一世也好,炙手可熱也罷,終歸也就那樣,真正能留下的,是開辟的田地里撒下的新學的種子,茁壯成為參天之樹。
這樣的樹多了,樹高了,才能蔭蔽更多人。
“咱們可不是寂寂回車,而是揚揚向西,走吧,進驛站。”
顧正臣笑道。
張多鹽見狀,趕忙攔住:“這位監正,這是驛站,不是客棧,如此多家眷隨從,我們這小小驛站,怕是招待不周。這樣吧,向西十里,那里有客棧――”
林白帆走上前,將一疊寶鈔拍在了張多鹽手里:“老爺累了,就在這里歇著,不為難你們。”
張多鹽原本還想反對,可數了數寶鈔,足有十幾貫,趕忙答應下來:“驛站還是有不少房間,趙回,趕忙收拾起來給官爺及其家眷住下。”
趙回呵呵答應,轉身招呼其他驛卒。
范南枝帶著林白帆找到后廚,趕走了其他人。
一個紗布包裹的藥包放在鍋里用水浸泡,過了一段時間,則燒火煮沸,沸騰兩刻之后才將藥包取走丟去,將藥液打入浴桶里,讓人抬到房中。
這是在路過秦州時遇到的一個老醫開的藥浴方,顧正臣很不喜歡這藥浴,倒不是有一股子藥的味道,而是實在太熱。
老醫囑托,必須燙熱時候下水。
雖說不至于燙出傷來,可這熱也讓人不自在,總感覺整個人都要燒起來……
張希婉看著一臉難色的顧正臣,親自伺候著寬衣解帶,道:“不管什么法子,總要試試。夫君總歸舍不得我們與孩子吧?這點苦痛,對夫君來說,不算什么吧。”
顧正臣郁悶:“可這實在有些燙――”
張希婉輕聲道:“那妾身陪夫君一起?”
顧正臣拍了下張希婉:“平日里讓你來,總不樂意,現在樂意了,可我還不舍得。罷了,讓林白帆他們出去走動走動,看看這里的百姓都在談論什么,我一個人就可以了。”
坐在浴桶中,顧正臣穩住心神,放空一切,似乎房間不存在了,驛站也不見了,天地之間,唯有茫茫一片。
澄凈的空,空無一物。
門嘎吱開了,張希婉走了進來。
顧正臣睜開眼,對張希婉道:“不是讓你多休息下,怎么這么快就來了。”
張希婉上前,摸了摸浴桶里的水:“水都冷了,夫君還不自知,小半個時辰了。”
顧正臣這才感覺水冷了,道:“只覺得眼前白茫茫一片,似乎睡了過去,竟忘了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