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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6章 我們追逐著文明的火種

                兩人誰都沒有說話,就這樣靜靜的待著。

                “雨微……”

                忽然,陳懷楚輕聲呢喃了一聲,抓住了程雨微的手。

                “我在,我一直都在。”程雨微輕聲說道。

                聞,陳懷楚愣了一下,扭頭看著程雨微,見著對方那愛憐般的眼神后,不由心中一顫。

                他沉默了許久,這才說道:“謝謝你一直在我身邊。”

                “我們是夫妻嘛。”

                程雨微笑著說道。

                ……

                七日后,劉建為院士遺體告別時間。

                陳懷楚一身黑衣,面容嚴肅的來到追悼會現場,當趕到這里時,就看到許多民眾自發前來送上鮮花,而在大廳內,等離子所一眾研究員,包括國內外眾多相關領域的專家和教授都在陸續趕來,為劉建為院士送行。

                現場的花籃和鮮花擺滿,劉建為院士就躺在中間。

                陳懷楚敬送鮮花,心情沉痛地三鞠躬,最后一次送別劉建為院士。

                而就在他鞠躬完畢,準備站在兩側時,卻見著先前在醫院接待他的中年人和楚默一起走了過來。

                “陳教授。”

                “節哀!”陳懷楚說道。

                劉建為院士沒有子嗣,夫人也在十余年前就去世,遺體告別儀式,還是由他的一些弟子們主持。

                楚默點了點頭,隨后從懷中拿出一封信:“懷楚,這是劉教授生前給您和燧人堆項目組留的一封信。”

                “信?”

                陳懷楚愣了一下,隨后立刻接過這封信。

                與此同時。

                周圍等離子所和燧人項目組的研究員們也聽到消息,紛紛探了過來。

                “懷楚,既然是老劉給我們留的信,那就當眾念出來吧,也讓大家都聽聽。”孫院士面容沉重地說道。

                陳懷楚點點頭。

                打開信封,取出了信紙。

                陳懷楚并燧人項目組全體同仁:

                見字如晤。

                當你們讀到這封信時,我窗臺上那盆吊蘭應當已熬過第七個寒冬。多年前在敦煌戈壁扎下第一頂帳篷時,我們誰都沒料到,這場追逐太陽的旅程竟比莫高窟壁畫里的飛天更跌宕曲折。在那片滾燙的沙海里,我們第一次點燃了核裂變的光芒,由此讓中國邁進了核大國的門檻,不用再受到西方各國的核訛詐。那時是辛苦的,也是快樂的。

                記得有一次,夜風沙驟起,實驗艙的溫度監測儀突然報警,是老孫頂著十級沙暴爬進通風管道搶修。還有一次,我們在零下二十度的帳篷里裹著軍大衣,用計算尺反復核對參數,老周把新婚妻子寄來的紅棗分給大家,我們就圍在火爐前圍爐煮茶,當然,茶是沒有的,有的只是摻雜著沙子的渾水,老孫說這摻了沙子的水,喝起來和龍井茶一樣苦澀,記得有一位同事還調笑老孫,說你小子喝過龍井嗎?老孫漲紅了臉,大家卻哄堂大笑起來。只是笑著笑著,核裂變的爆炸溫度還沒有升騰的希望,倒是讓我們這群書生的眼眶先發了燙。還有一次,在某個不能明說的基地里,我們置身于數百米深的實驗室,項目組的小張同志為了給生了病的一位同事找草藥,不慎跌落數米高的懸崖,摔斷了腿,卻攥著草藥硬生生爬了回來——如今想來,這些烙在時光里的傷疤和記憶,恰是照亮前路的星火。

                后來,我們完成了原子彈的爆炸,本以為能松一口氣,結果又去開始研制可控核聚變。可控核聚變啊,咱們就此扎了根,再也沒有出來過了!

                在等離子所搞研究的這段時間里,你們常在背后說我太固執,對待數據很嚴苛,始終都堅持著可控核聚變,就像是個逐日的夸父。可我知道,自己不過是個提著煤油燈在山洞摸索的愚人。

                我們在實驗中,遭遇了很多挫折,環形裝置第一次破裂、偏濾器材料在高溫中汽化、國際聯合項目突然撤資……每道裂痕都刻在實驗室的墻壁上,也刻在諸位早生的華發間,記得老孫,他兒子出生的當天還守在控制臺前計算約束時間,咱們的助手,當時剛去所里還沒兩年的許巖,為了修正磁場位形連續七十二小時沒合眼——這些艱難和困苦,我比誰都清楚,也比誰都明白。

                這些年總有人說我們像希臘神話里的伊卡洛斯,妄圖用蠟制的翅膀觸碰太陽。但他們不曾見過戈壁牧民把最后半袋胡楊種子塞進我們補給車,沒聽過百歲的院士顫巍巍地坐著輪椅將畢生積蓄送來,這些滾燙的期待,比托卡馬克磁場更強大的信念,才是支撐我們穿越至暗時刻的弦歌。

                時間匆匆流淌,我窗前的沙漏即將流盡,但你們的征程才到中途。別為我的離去傷懷,要像對待每一次失敗的放電實驗那樣,把悲痛轉化成更熾烈的能量。老孫,還記得有一年我們隱姓埋名在某個基地無法過年回家時,咱們一群人吃著餃子促膝長談嗎?那時你說,未來我一定要將可控核聚變搞出來,讓咱們國家能夠省點錢,多買點餃子吃。當時滿室哄笑。如今這戲已成國家重器,而你們,終將完成我們這代人未竟的\"逐日\"壯舉。

                可控核聚變,不是虛假的,我們追逐的更不是虛無的太陽,而是文明的火種。我相信,且始終相信,當第一盞真正的人造太陽照亮神州時,請替我看看那束光,那會是比任何學術勛章都璀璨的冠冕。所以,懷楚,還有項目組的同仁們,繼續走吧,繼續向前走吧,當第一盞氘氚聚變燈點亮時,那躍動的火苗里自有我們共同的碑文,而當第一束受控核聚變之光刺破長夜時,那便是刻在人類文明豐碑上最耀眼的墓志銘。

                勿悲勿念,持炬前行。

                劉建為,甲辰年冬末于病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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