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瑞容趕緊跟著低聲補了一句,聲音同樣細小如蚊子叫一般道:“小林生……抱歉,我們……”
朱玲玲深吸一口氣,家庭與環境雙重賦予她的那份教養和藏在骨子里的傲氣支撐著她挺直了腰背。
她抬起頭,眼神努力避開林火旺深邃的視線,心虛不已地看向不遠處精致的梳妝臺,聲音努力維持著清晰和一絲絲距離感:“小林生,我……我不是故意要裝醉的。只是……”她又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詞句,“只是方才那種情形,我不想真的失態。若不……若不如此,又顯得過于清醒,實在尷尬突兀。”
緊接著,她又飛快地瞥了一眼床上依舊沉睡的兩人,仿佛找到了更好的臺階:“現在既然被小林生看穿了,我想……我先告辭吧,不打擾您了。”說完,朱玲玲轉身就要往門口走,腳步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
見狀,林火旺卻是沒有動,也沒有開口阻攔,臉上依舊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目光平靜地落在朱玲玲身上。不過此刻沒有出聲,卻比出聲挽留更具壓力。他知道這個驕傲女人的心思。
在原來的世界線里,這位本該走上既定命運軌跡的女子——摘下港姐桂冠,風光嫁入霍家,成為霍家大少奶奶,甚至生下霍啟剛這樣的家族第三代核心人物……
想到霍啟剛,林火旺心底泛起一絲奇異的漣漪,這未來的體壇豪婿,在現在這個時間線里,因為自己的干預,會不會徹底就無了?
然而,原歷史中這樁被港島艷羨的“金童玉女”良配,結局又如何?即便是歲月流轉,朱玲玲已貴為豪門主母,聲譽地位財富都已登峰造極,最終還不是毅然決然地揮劍斷情絲,帶著巨額資產轉身再嫁他人?
表面上的風光圓滿,內里的不堪和窒息,只有當事人自己品嘗。
霍震挺與她,或許有過蜜意濃情,但絕非彼此的良配與歸宿。那種華麗牢籠里的疏離與煎熬,最終促使她在那個年紀依舊選擇了離場。這本身就說明了很多問題。
眼前的朱玲玲,這份掩飾不住的精明背后的倔強和不安,此刻她那故作鎮定的逃離姿態,都在無聲印證著她注定會選擇一條擺脫枷鎖的路。她對命運的不屈和算計,從來都不淺薄。
林火旺的目光輕輕地轉向了旁邊一直保持著沉默、卻緊張觀察著這一切的呂瑞容。眼神里沒有任何命令,卻傳遞著一種無聲的期待。
這一眼如同按下開關。
呂瑞容的心瞬間提起。精明的她立刻接收到這無聲的指令——小林先生并不想朱玲玲走!
“玲玲姐!”
呂瑞容幾乎是在朱玲玲伸手即將觸碰到門把手的前一刻,快步上前一把挽住了她的手臂,力氣不大,卻帶著挽留的堅決。
朱玲玲被這突然的拉扯弄得一怔,停下腳步,皺著眉困惑地看向呂瑞容。
呂瑞容臉上堆滿了真誠的焦急和不解:“玲玲姐,你別走呀!你走了,剩下我一個人,這……這可怎么辦呀?”
她語速極快,帶著懇求的味道,眼睛卻瞟了一眼旁邊的林火旺,又迅速回到朱玲玲臉上,“而且,小林生今晚招待我們吃了那么豐盛、那么貴的晚餐,大家剛才都很盡興。我們要是就這么都走了……多么辜負小林生的心意啊?這機會……不也浪費了么?多可惜呀!”
“辜負心意”、“浪費機會”……這些字眼精準地刺入了朱玲玲的心房。
她的腳步徹底釘在了原地,仿佛被無形的繩索絆住。
一股復雜的熱流涌上臉頰,既惱怒呂瑞容的直白和多事,又因她這“急智”給了自己一個暫時留下的借口。
她轉過身,不再是想要立刻逃離的姿態,卻也并未坐回去,只是僵在那里,貝齒緊緊咬住了下唇。
心里的天平在劇烈晃動。
參加香港小姐,耗盡心力訓練儀態臺步口才,難道不是為了改變自己的命運?
為了擺脫那深入骨髓的恐懼——童年時看著父親被債主堵門、全家人躲在壁櫥里瑟瑟發抖聽著門外砸門辱罵的恐懼;
看著母親強作鎮定卻止不住顫抖的聲音去應付高利貸分子的恐懼。那深水埗家中的一幕幕灰暗畫面,如同冰冷黏稠的瀝青,封凍過她的童年。
父親的生意總是起起落落,今年風生水起,明年就可能跌入谷底。
她朱玲玲早已看透,所謂的“中產”生活不過是脆弱的海市蜃樓。只有嫁入頂級豪門,獲得真正穩固不可撼動的依靠,為將來的孩子,如果有可能的話提供一片永遠不會塌陷的天空,才是她認定的唯一出路。為此,她可以放下驕傲,甚至可以不在乎年齡差,不在乎名分。
而眼前的小林天望,何止是完美符合?他英俊、年輕,甚至比她還要小一兩歲、富有得讓人窒息、權勢剛登頂峰、風度翩翩,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遠超她的想象。
在席間幾次簡短的對視和幾句交談中,他那份沉穩從容的氣度、不經意間流露的學識涵養,更是讓她如沐春風。
在她心底深處編織的理想圖景,輪廓漸漸與這個男人重合。
唯一讓她如鯁在喉的是方式!她原本規劃的,是通過港姐的光環,通過名正順的追捧與追求,優雅體面地步入那個階層。
而現在呢?她像個貨物一樣,被柳茹夢半推半就地帶到這里,和其他三個同樣心懷野心的佳麗并排躺在這張象征性的婚床上,以一種近乎“獻祭”的姿態,等待著對方的遴選?
清醒狀態下,要讓她放下所有自尊,像一件可以供人享用的禮物般任人挑選,這實在太難堪了!
這份強烈的屈辱感,才是支撐她剛才決意離開的動力。
然而,呂瑞容這恰到好處的一拉一喊,像一支船槳插入湖心,攪渾了水面,也暫時攪亂了那股急于逃離的沖動。
臺階被遞了過來。留下,不再僅僅是她個人的羞恥選擇,而似乎成了一種為“報答”與“不浪費”而做的妥協?雖然自欺欺人,但心理上稍微好受那么一點點。
就在朱玲玲內心掙扎不已,進不得也退不得的尷尬時刻,打破僵局的卻是呂瑞容。
這個玲瓏剔透的女子并未直接面對朱玲玲的窘態,而是轉向了那個始終掌控著局面的男人。
她的目光澄澈,帶著一股求知欲和幾乎不加掩飾的直率,仿佛此刻探討的不是曖昧,而是某種值得嚴肅討論的生意經。
“小林生,”走這個時候,呂瑞容卻是恰到好處地微微仰頭,看著林火旺的眼睛,聲音清晰地問出了在場兩位清醒女子心中最大的疑惑,“我……我很好奇一件事。為什么……為什么剛剛柳小姐她自己不留下呢?”
……
這個問題像一塊投入鏡湖的石子,瞬間攫住了朱玲玲的注意力。是啊,從頭到尾,那個主動安排一切的女主角,那個被小林先生專情追逐、能讓tvb兩位老板為了她是否奪冠而爭執不休的柳茹夢,她自己為什么走了?不僅走了,還用那么強硬的姿態鎖上了門?這邏輯說不通。
呂瑞容的語速加快了一些,問題更加鋒利:“而且,她把您獨自和我們四個留在這里……究竟是什么意思?難道……她是打算把您‘讓’給我們?”她的眉頭困惑地蹙起,語氣難以置信,“可這怎么可能?她不想要嫁給您嗎?這……恕我直,我實在想不通。”
朱玲玲也屏住了呼吸,目光終于徹底轉向林火旺,帶著同樣的疑問和一絲難以喻的緊張。那句“沒干完事不準出來”的宣告,她們在醉酒的朦朧與裝醉的警覺中,都捕捉到了。那份決絕背后,到底藏著什么邏輯?
剛剛在醉酒躺在床上的時候,朱玲玲的心里也一直在計較和想著這事,因為這完全不符合任何的常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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