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純是安靜。
悶雷聲時而作響,傾盆大雨一直在下,這地下倉庫中一樣能聽到。
只是這氣氛太安靜僵硬。
李淵抬起胳膊,做了一個手勢。
眾多鎮民沒有再聚集,紛紛散開,或是回到貨架后,或是進簾子,或者卷簾門后。
一時間,地下倉庫又變得空落落起來。
李淵做了個請的手勢,往旁側走了幾步,進了一個庫房。
羅彬和顧伊人跟了進去。
庫房深處是一張床,東西堆放得很雜亂,床前有一張矮腳木桌,旁側幾張矮凳子。
李淵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
桌上有白紙,還有個小罐子。
李淵擰開后,罐子里裝滿煙絲。
他捻起一些煙絲,放進白紙里,卷上,劃燃火柴,點燃,湊近唇邊,狠狠吸了一口。
火星驟亮,一口濃煙噴出,李淵面色極其復雜。
“副鎮長,你之前對付管理者去了,接著你就沒回來,正如我所說,袁先生失蹤,顧小姐消失,鎮上發生了很多事情。”
“魔和邪祟暴動的很厲害,雖然大家有燈油,但是總有鎮民會被殺死,燈油擋得住邪祟,攔不住魔,魔弄開了人的房子,或者把人帶出去,邪祟就會殺人取樂。”
“大家不想恐懼,卻不得不恐懼。”
“隨著人死的越來越多,事態越來越失控,尚姑站了出來,要獵魔。”
“結果,她死得太慘了,被劃破了肚子,掛在鎮中央的旗桿上,五臟六腑掉出來,邪祟一點點扯下來吃,整個人吃成了骨頭架子。”
李淵這幾句話,無疑讓羅彬心頭一陣悶堵。
狠狠吸了一口煙,李淵再道:“您父親,司刑羅酆,他集結了鎮上所有九流人士,決定將鎮民全部聚集在一個地方保護,就是您所見的這個倉庫了。”
“他的確是個有本事的人,憑借著自身敏銳的觀察力,將人群中的魔一個個甄別出來,將他們殺死。”
“只是他終究是百密一疏,您母親不知道什么時候被毒藥貓上身了,他查盡了鎮民,卻忽略了枕邊人,被毒死了,渾身潰爛,死無全尸。”
“張白膠被毒藥貓針對過,他裝作不知道您母親被上身的事兒,給她服了一劑湯藥,迷暈了毒藥貓,再將其燒死。”
“是,您父母犧牲,不過,這么多的鎮民卻因此而得救。”
李淵很復雜,眼神是感激的,同樣也是悲傷的。
一支煙被抽到了最屁股上,他換而用大拇指和食指尖兒夾著煙蒂,再猛吸一口,哪怕是火星子燒到手上,他都沒停。
最后,發黑的煙灰落地。
李淵嗬嗬地咳嗽著,臉一陣陣漲紅。
先前顧伊人都是喜,此刻瞬間轉成了悲,眼淚像是斷線珠簾一樣往下淌。
羅彬的手在發抖。
李淵說出的結果,他難以置信。
是……
羅酆那么敏銳的一個人,他能除掉魔,這很正常,絲毫不令人奇怪。
母親顧婭被毒藥貓上身……這才是最令人意想不到的。
也只有這樣,羅酆才會忽略,才會中招……
至于張白膠……
他下手殺自己母親的時候,恐怕也很煎熬吧?
羅彬心里太難受了,針扎一樣痛。
來柜山鎮,就是為了帶爸媽走。
雖說一切很難,但總算有曙光。
這曙光,他們卻再也瞧不見了。
“張老爺子呢?”羅彬啞聲再問。
“張白膠他……”李淵稍頓,又重重嘆了口氣:“大家都受了太多驚嚇,這地下環境又不好,總有人抱病,張白膠出去采藥,再也沒回來過,同行的兩個地保也沒回來,應該是死在外邊兒了。
羅彬徹底沉默。
這樣一來,柜山鎮完全白跑一趟。
他內心對袁印信的恨意,上了不止一個臺階。
從被困,被算計,再到父母雙亡。
這是血海深仇啊!
他最初還認為,袁印信會留著爸媽來威脅他。
他不敢殺上官星月的原因,就是怕袁印信能算到結果,然后遷怒在羅酆和顧婭身上。
可沒想到,袁印信居然那么毒辣,那么果斷!?
袁印信就這樣自信,自信一定能拿捏了他,哪怕是手中沒有任何能脅迫他的人?
牙齦被咬破了。
嘴角淌下一條長長的血跡。
羅彬閉上了眼。
拳頭握得很緊,指甲是戳破了皮肉,掌心一陣粘稠,五指一樣黏膩。
溫熱的血跡,順著指縫中流淌。
一只手落在了羅彬的手上,顧伊人淚眼朦朧,她格外擔憂不安,卻知道,她現在說什么安慰的話都不合適,便只能這樣安安靜靜的蹲在羅彬身旁,陪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