幪林臻沒有接話,只是將她往自己懷里攏了攏,讓她靠得更舒服些,靜靜地聽著她說。
慕容嫣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車廂,投向了那萬家燈火的最深處,喃喃道:
“夫君,你看他們……那些牽著孩子手、為孩子買糖人燈籠的父母,那些在攤前為一塊花布討價還價的夫妻,那些圍在一起看雜耍、發出陣陣喝彩的尋常百姓……他們或許不知朝堂風云,不曉邊關烽煙,他們關心的,不過是柴米油鹽,是家人安康,是這年節下的片刻歡愉。”
她的指尖無意識地纏繞著林臻衣襟上的一根絲絳,繼續低語,聲音輕得像是在對自己說,又像是在對最親密的愛人傾訴心聲:
“可這不正是我們孜孜以求的嗎?四海升平,百姓安居樂業,夜不閉戶,路不拾遺……父皇在世時,常對朕說,為君者,肩上是萬里江山,心中需裝得下億萬黎民。朕以前坐在那冰冷的鳳椅上,批閱著無窮無盡的奏章,聽著臣工們稟報各地的災荒、戰事、賦稅……有時會覺得,那‘盛世’二字,何其沉重,何其遙遠。”
她微微停頓,吸了口氣,空氣中彌漫的市井煙火氣,似乎也帶著一種踏實的力量。
“可是今晚,坐在這馬車里,看著窗外這一切,朕忽然覺得,‘盛世’并非只是奏章上冰冷的數字,也不是史書上華麗的辭藻。它就在這里,在這滿街的花燈里,在孩童清脆的笑聲里,在每一個平凡人滿足的臉龐上。它是有溫度的,是熱鬧的,是……觸手可及的。”
林臻低下頭,下頜輕輕摩挲著她的發頂,聲音沉穩而充滿力量:
“是的,嫣兒。這就是我們想要守護的。你所做的每一個決定,所承受的每一分壓力,都是為了這萬家燈火能夠長明,為了這尋常百姓的安穩日子不被打破。你是一個好皇帝,嫣兒。父皇若在天有靈,定會為你感到驕傲。”
慕容嫣在他懷中輕輕搖了搖頭,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脆弱與堅定交織的復雜情緒:
“不,夫君,朕做得還遠遠不夠。北疆未靖,漠北王庭虎視眈眈,朝中或許還有暗流涌動……朕有時也會怕,怕自己能力不足,怕辜負了父皇的期望,怕守護不住眼前這來之不易的太平景象。”
她說著,下意識地握緊了林臻的手,仿佛要從他那里汲取力量。
林臻反手將她的手緊緊包裹,力道堅定,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足以安撫一切不安的沉穩:
“不要怕,嫣兒。你不是一個人。你有我,有林氏滿門忠烈,有杜相、周尚書那樣忠心耿耿的臣子,更有這萬千心向太平的百姓。我們在一起,一定能掃清一切障礙,讓這盛世,不止于長安一隅,而要澤被天下,綿延萬世。”
他的話語如同最堅實的磐石,穩穩地托住了慕容嫣此刻有些感懷的心緒。
她在他懷中抬起頭,鳳眸中水光瀲滟,倒映著車廂內柔和的珠光,也倒映著林臻堅定而深情的面容。那里面,有對她作為女帝的理解與支持,更有對她作為妻子最深沉的愛護。
“夫君……”她輕聲喚道,聲音帶著濃濃的依賴與感動,“謝謝你,一直在我身邊。”
“傻話,”林臻低頭,在她光潔的額頭上印下一個輕柔而珍重的吻,“你我夫妻一體,榮辱與共。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你要守護這盛世,我便為你披荊斬棘,做你最鋒利的劍,最堅固的盾。”
慕容嫣滿足地喟嘆一聲,重新將臉埋進他溫暖的胸膛,聽著他有力而平穩的心跳,窗外喧囂的市井之聲仿佛成了遙遠的背景音。
這一刻,她不再是那個孤懸于九重宮闕之上的女帝,只是一個被夫君深深愛著、保護著的普通女子。
國事的繁重,未來的不確定性,似乎都在這個溫暖堅實的懷抱里,暫時得到了緩解和安放。
馬車緩緩駛過最繁華的街市,周圍的燈火漸漸稀疏,人聲也逐漸遠去,預示著皇城將近。
慕容嫣似乎有些不舍這難得的煙火氣息,她又微微支起身子,最后望了一眼窗外。
遠處,百姓家的窗戶里透出的點點燈火,在夜色中連成一片溫暖的光暈。
她輕輕地說,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仿佛是對林臻的承諾,也是對自己的誓:
“夫君,朕一定要讓這燈火,永遠亮下去。讓大乾的每一個子民,都能享有這樣的太平年節。”
就在這時,馬車經過一處稍微顛簸的路面,車身輕輕一晃。慕容嫣下意識地坐直身子,伸手想去扶穩車窗框。
就在她回身的瞬間——
動作帶著對窗外盛世的最后凝望與內心誓愿生成的決絕!
那堆疊在車廂座位下、沾滿一日風塵、凌亂卷曲的墨金色蘇錦拖尾,被這突如其來的顛簸和她的動作帶動!
最外層的裙擺揚起,拂過鋪著軟毯的車廂底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