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將兩柄匕首握在手中,逐一細細打量,待看到“逐虹”兩個字時,微蹙的眉頭不易察覺的一跳,眼中一縷寒光如閃電般晃眼而過。沈墨安見了,雖然心中早有預見卻還是不禁生出一絲懼意,連忙垂下頭。皇帝卻已神色如常。只見他把匕首往旁邊一遞,早有侍衛垂著首上來接。他向那侍衛彈一彈手指,那侍衛立刻會意,帶著余下幾人退到數步開外各自警戒。皇帝見狀方轉過頭,和顏悅色對地上的沈墨安道:“墨安且起來吧。朕知道這當中必有緣由,你但講無妨,朕絕不疑你。”
沈墨安聞心中十分感念,長跪拱手道:“謝皇上恩,臣知無不!”一面伏下身又磕了個頭方站起來,恭恭敬敬的道:“回皇上,這‘掩日’、‘逐虹’兩口短劍,最初皆為微臣家師所有。”皇帝側目看他一眼,微點一點頭:“你師傅金刀程余信,當年叱咤江湖,俠名遠播。時至今日,朕在宮中亦偶有所耳聞。”
朝廷在江湖中廣布暗樁眼線,搜羅各路消息為己所用,沈墨安一向早有所知,當下應道:“是。”頓一頓又道:“據家師所,當年他行走江湖,機緣巧合得到兩塊生鐵原石。那原石一冰一火,傳說為劍圣歐冶子鑄劍時候的遺物,是稀世之寶。家師拜當時的鑄劍名家艾歸海,歷數年之功,方鑄成兩口短劍。臣所攜的‘掩日’劍,乃是臣下山之前,家師所贈,為臣素日護身所用。至于‘逐虹’劍,臣自拜師以來從未見過。直至家師臨終方告訴臣,早在十數年前便已經給了臣的師哥。”
皇帝聞哦了一聲,道:“朕倒不知你還有個師哥。”沈墨安道:“家師收師哥為徒時,已在西山隱居。江湖上無人知道此事也不足為怪。”見皇帝微微頷首,沈墨安便又道:“師哥的事,家師日常絕少提及,臣跟家師學藝十年,也只是偶然聽說一句半句。說他悟性好天賦高,深得家師武學真傳。可是不知為了何事被家師一氣逐出了師門。臣也只在家師七七之時見過師哥一面。”皇帝忽然問:“你方才說你從未見過‘逐虹’劍,怎知道這一把不是贗造?”沈墨安面上只是一愣,哧然醒悟過來,道:“回皇上,臣雖未見過‘逐虹’劍,但家師曾對臣說,‘逐虹’劍刃身上微有瑕疵,乃是師哥年少頑劣,持雙劍互砍而成。臣方才審視劍身,果然看見一個極細小的卷口,由此臣方敢斷定。”
皇帝點點頭又問:“你師哥什么名姓,多大年紀?”沈墨安道:“師哥姓蔣名七,看他面貌身形,總也有四十歲上下。”皇帝道:“朕聽那人聲音,與你我當在同年,由此可見絕不會是你師哥。”沈墨安聽了這話,仿佛胸間一塊大石落地。剛松下一口氣時,卻又想到刺客既然用的‘逐虹’劍,與師哥甚至師傅必有瓜葛,心中不覺又懸起來。只聽皇帝又道:“你可知道蔣七現在何處?”沈墨安為難的道:“回皇上,師哥行蹤一向飄忽,臣也不知道他的下落。”
皇帝聞半晌無語。他微仰起臉來,凝神遠望,若有所思。沈墨安見了,也只得垂手立在一旁。他料想皇帝此刻心中恐怕是千頭萬緒,百味雜陳——自己又何嘗不是這樣。一樂亭中聽到那一聲震響,自己是又驚又怕,拔腿便往山上奔。好歹看到皇帝毫發無損,地上蘇小姐卻身受重傷。如今刺客之事更牽涉到自己身上,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還有師傅!他老人家一世俠名,到今天,竟不知能不能保得住。正在焦慮,忽然聽到皇帝似乎哼了一聲。那聲音極微末,沈墨安定神細聽,卻又聲息全無。又過了一刻方聽到一個聲音淡淡的似有似無響在他耳旁:“咱們總有法子能夠知道。”一句話如焦雷一滾,沈墨安心中只是一突。
君臣正無間,先頭那名侍衛又悄悄走過來,因皇帝令眾人回避不敢近前,便只在數步開外跪下道:“臣請皇上示下。”皇帝道:“什么事?”那人磕了個頭道:“回皇上,擔架縛輦已經預備好了。臣特來請皇上示下。”那人方才被皇帝一聲呵斥,早嚇出了渾身的冷汗,此刻一句多余的話也不敢再說。只聽皇帝道:“即刻起駕回宮。”說著撩起衣衫下擺疾步而去。留下那侍衛愣在原地,臉上一陣紅紅白白,又是迷惑又是驚愕。
忽然那人腦中靈光一動,便爬起來一路奔至沈墨安身后,拉住他悄悄的道:“沈大人,皇上令即刻回宮,可沒說蘇姑娘如何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