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這樣捅了他一刀?他還把你先送回家?”
雨鳳拚命點頭。
“你覺得那一刀嚴重嗎?有沒有生命危險?”
雨鳳痛楚的吸氣:
“我覺得好嚴重,可是,他一直說不嚴重,我也不知道真正情況是怎樣。”
雨鵑又是震撼,又是混亂:
“你帶了刀去寄傲山莊,你想自殺?”一股恐懼驀然捉住了她,她一唬的站起身來,生氣的喊:“你氣死我了!如果你死了,你讓我一個人怎么辦?不是說好了一個報仇,一個養育弟妹嗎?你這樣做太自私了!”
“誰跟你說好什么?不過……我還活著呀!我沒死呀!而且,我以后也不會再做這種事了!”雨鳳痛定思痛的說。
雨鵑想想,心亂如麻,在室內走來走去。
“如果這個展云飛死了,警察會不會來抓你?”
雨鳳驚跳起來,心驚膽戰,哀求的喊:
“求求你,不要說“死”字,不會的,不會的……他一路都在跟我說話,他神志一直都很清楚,他還能安排這個,安排那個,他還會安慰我……他怎么會死呢?他不會!一定不會!”
雨鵑定定的看著她:
“你雖然捅了他一刀,可你還是愛著他!”
雨鳳的心,一絲絲的崩裂,裂成數不清的碎片。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愛還是恨,可是,我并沒有要他死啊?平常,我連一只小螞蟻都不殺的……可現在,我會去殺人,我覺得,我好可怕!我怎么會變成這樣呢?”
雨鵑振作了一下,拍拍她的肩:
“不要那么自責,換作我,也會一刀子捅過去的!我覺得好遺憾,為什么捅的不是展云翔呢?不過,他們展家人,不論誰挨了刀子,都是罪有應得!你根本不必難過!他會跑到寄傲山莊去挨你一刀,難道不是爹冥冥中把他帶去的嗎?”
雨鳳打了一個冷戰,這個說法讓她不寒而栗。
“不會的!爹不會這樣的!”
“我認為就是這樣的!”雨鵑滿屋亂繞,情緒激動而混亂,忽然站定,看著雨鳳說:“不管這個展云飛的傷勢如何,展家不會放過我們的!說不定,會把我們五個人都關到牢里去!我看,我們去找金銀花商量一下吧!”
“可是……可是……他跟我說,要我們保密,不要告訴任何人,說是張揚出去就會有麻煩……他還說,他和阿起會掩飾過去,不會讓家里的人發現他受傷……”
雨鵑抬高眉毛:
“這可能嗎?你相信他?”
“我相信他,我真的相信他。”雨鳳含淚點頭。
“可是,萬一他傷勢沈重,瞞不過去呢?”
“我覺得,他會千方百計瞞過去!”
“那萬一他死了呢?”
雨鳳的眼淚,又奪眶而出:
“你又來了,為什么一定要這樣說呢?不會不會嘛……”
雨鵑還要說什么,小三和小四回來了。一見到雨鳳,就興奮的奔進門來。
“大姐!你去那里了?我們把整個桐城都找遍了!大廟小廟全都去了,我連鞋子都走破了!”小三喊。
雨鳳看到弟妹,恍如隔世,一把摟住小三,痛楚的喊:
“對不起,對不起。”
小四忍不住報告:
“早上,慕白大哥……不,展混蛋有來找你耶!”
雨鳳心中一抽,眼淚又落下。
雨鵑忽然想起:
“我去把小五叫回來!”
一會兒,小五回來了,立即就沖進了雨鳳懷里,尖叫著說:
“大姐!大姐!我以為你和爹娘一樣,不要我們了!”
小五一句話,使雨鳳更是哽咽不止,雨鵑想到可能已經失去她了,也不禁濕了眼眶。雨鳳伸手,將弟弟妹妹們緊緊摟住。不勝寒瑟的說:
“抱著我,請你們抱著我!”
小三、小五立刻將雨鳳緊緊摟住。雨鵑吸了吸鼻子,伸手握緊雨鳳的手:
“無論如何,我們五個還是緊緊的靠在一起,不管現在的情況多么混亂,我們先照舊過日子,看看未來的發展再說!最重要的,是你再也不可以鉆牛角尖了!”
雨鳳掉著眼淚,點著頭,緊緊的摟著弟妹,想從弟妹身上,找到支持住自己的力量。心里,卻在輾轉呼號著:蒼天啊!幫助我忘了他!幫助他好好活著!
云飛和阿超回到家里的時候,已經是黃昏了。傷口縫了線,包扎過了,醫生說是必須住院,云飛堅持回家,阿超毫無辦法,只得把他帶回家。一路上,兩人已經商量好了如何“混進”家門。
馬車駛進了展家庭院,一直到了第二進院落,阿超才把車子停在一棵隱蔽的大樹下。他跳下車子,打開車門,小心翼翼的扶住云飛。云飛早已換了乾凈的長衫,身上的血跡全部清洗乾凈了。但是,畢竟失血太多,他雖然拚命支撐,仍然站立不穩,臉色蒼白。阿超幾乎是架著他往里走。他的頭靠在阿超肩上,走得東倒西歪,嘴里有一句沒一句的唱著平劇“上天臺”,裝成喝醉酒的樣子。
老羅和幾個家丁急忙迎上前來。老羅驚訝的問:
“怎么回事?”
阿超連忙回答:
“沒事沒事,喝多了!我扶他進去睡一覺就好了,你可別驚動老爺和太太!”
“我知道,我知道,我來幫忙!”老羅說,就要過來幫忙扶。
“不用了,我一個人來就行了,你忙你的去!”阿超急忙阻止,對家丁們揮手:“你們也去!人多了,反而礙手礙腳!”
※※※
“是!”老羅滿面懷疑的退開。
阿超扶著云飛,快步走進長廊。兩個丫頭迎上前來,伸手又要扶。
“去去去!都別過來,他剛剛吐了一身,弄臟我一個人就算了!”阿超說著,架著云飛,就匆匆進房。
他們兩個,誰都沒有注意,遠遠的,一棵大樹后面,天虹正隱在那兒,驚疑不定的看著他們,整個人都緊繃著。
好不容易進了房間,云飛就失去了所有的力氣。阿超把他一把抱上了床,拉開棉被,把他密密的蓋住。
“總算把老羅他們唬過去了!”阿超驚魂稍定,一直揮汗。“以后,二少爺又可以說了,大白天就醉酒,荒唐再加一條。”低頭看他:“你覺得怎樣?”
云飛勉強的笑笑:
“大夫不是都說了,傷口長好,就沒事了嗎?”
阿超好生氣:
“大夫不是這樣說的,大夫說,刀子再偏半寸,你就沒命了!說你失血過多,一定要好好休息和調養!現在,我得去處理車上那些染血的臟衣服,你一個人在這兒,有關系沒有?”
“你趕快去,處理乾凈一點,別留下任何痕跡來!”云飛揮手說。
阿超轉身要走,想想不放心。
“我把齊媽叫來,好不好?你傷成這樣,想要瞞家里每一個人,我覺得實在不可能,何況,你還要換藥洗澡什么的,我可弄不來,齊媽口風很緊,又是你的奶媽,我們可以信任她!”
“就怕齊媽一知道,就會驚動娘!”云飛很猶豫。
“可是,你還要上藥換藥啊!還得燉一點補品來吃才行啊!”
云飛嘆氣,支持到現在,已經頭暈眼花了,實在沒有力氣再深思了。
“好吧!可是,你一定要盯著齊媽,代我保密……要不然,雨鳳就完了……還有,叫丫頭們都不要進房……”
“我知道,我知道,你就別操心了!”
阿超急急的走了。
云飛頓時像個氣已泄盡的皮球,整個人癱瘓下來。閉上眼睛,他什么力氣都沒有了。
一聲門響,天虹冒險進來,四顧無人,就直趨床邊,她低頭看他。云飛的蒼白震撼了她。她驚恐的看著他,害怕極了,擔心極了。低聲問:
“云飛,云飛,你到底怎樣了?你不是醉酒,你……”
云飛已經快要昏迷了,聽到聲音,以為是齊媽,就軟弱的叮囑:
“齊媽,千萬別讓老爺和太太知道……我好渴……給我一點水……”
天虹沖到桌前,雙手顫抖的倒了一杯茶,茶壺和杯子都碰得叮當響。她奔回床邊,扶著他的頭,把杯子湊到他嘴邊。云飛睜開眼睛一看,見到天虹,大吃一驚,差點從床上彈起來,把天虹手里的杯子,都撞落到地上去了。
“天虹……你怎么來了?”
“我看到你進門,我不相信你醉了,我必須弄清楚,你是怎么了?”
云飛有氣無力的說:
“你出去,你快走!你待在這兒,給云翔知道了,你的日子更難過了,快走,不要管我,忘記你看到的,就當我醉了……”
天虹盯著云飛,心里又急又怕。忽然間,她什么都不管,就伸手一把掀開棉被,云飛一急,本能的就用手護住傷口,天虹激動的拉開他的手,看到染血的繃帶。她立即眼前發黑,快暈倒了,喊:
“啊……你受傷了!你受傷了……”
云飛急壞了,低喊:
“求求你,不要叫……不要叫……你要把全家都吵來嗎?”
天虹用手堵住了自己的嘴,激動得一塌糊涂。
“是云翔!是不是?云翔,他要殺你,是不是?是不是?”
“不是!不是!”云飛又急又衰弱。
這時,齊媽和阿超急急忙忙的進來,一看到天虹,齊媽和阿超都傻了。
齊媽回過神來,就慌忙把天虹往門外推去:
“天虹小姐,你趕快回去,如果給人看到你在這兒,你就有幾百張嘴,都說不清了!二少爺那個脾氣,怎么會放過你,你在玩命呀!”
天虹抓著門框,不肯走。
“可是云飛受傷了,我要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我要看看嚴重不嚴重,我不能這樣就走……”
云飛忍著痛,喊:
“天虹,你過來!”
天虹跑回床邊,盯著他。他吸口氣,看著她,真摯的說:
“我坦白告訴你,請你幫我保密……我受傷和云翔有間接關系,沒直接關系,刺我一刀的是雨鳳,那個我要娶的姑娘……這個故事太復雜,我沒有力氣說,我讓阿超告訴你……請你無論如何,緊守這個秘密,好嗎?我現在無法保護雨鳳,萬一爹知道了,她們會遭殃的……我在這兒謝謝你了……”他說著,就勉強支撐起身子,在枕上磕頭。
齊媽又是心痛,又是著急,急忙壓住云飛,哀求的說:
“你就省省力氣吧!已經傷成這個樣子了,還不躺著別動!”她抬頭對天虹打躬作揖:“天虹小姐!你快走吧!”
天虹震撼著。如此巨大的震動,使她連思考的能力都沒有了。
阿超把她胳臂一拉。
“我送你出去!”
她就怔怔的,呆呆的,被動的跟著阿超出去了。
云飛虛脫的倒進床,閉上眼睛,真的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雨鳳神思恍惚的過了兩天,覺得自已已經病了。
展家那兒,一點消息都沒有。云飛不知怎樣,阿超也沒出現,好在云翔也沒再來。雨鳳和雨鵑照常表演,可是,雨鳳魂不守舍,怎樣也沒辦法集中精神。站在臺上,看著云飛空下的位子,簡直心如刀絞。連著兩天,姐妹倆只能唱“樓臺會”,兩人站在那兒邊唱邊掉淚。金銀花看在眼里,嘆在心里。
這娩,金銀花到了后臺,對姐妹倆鄭重的說:
“關于你們姐妹倆的事,我和鄭老板仔細的談過了。你們或者不知道,這桐城的兩大勢力,一個是控制糧食和錢莊的展家,一個是大風煤礦的鄭家,平常被稱為“展城南,鄭城北”。兩家各做各的,平常井水不犯河水。現在,為了你們姐妹兩個,鄭老板已經交代下去,以后全力保護你們,這個風聲只要放出去,展家就不敢隨便動你們了!”
雨鵑有點懷疑:
“我覺得那個“展夜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金銀花搖搖頭:
“沒有人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何況他有爹有娘,還有個嬌滴滴的老婆呢!總之,我要告訴你們的就是,不必怕他們了,以后,我猜他們也不敢隨便來鬧我的場!但是,你們兩個怎樣?”
雨鵑一楞:
“什么我們兩個怎樣?”
金銀花加重了語氣:
“你們兩個要不要鬧我的場呢?會不會唱到一半,看到他們來了,就拿刀拿槍的沖下臺去呢?如果你們會這樣發瘋,我只有把丑話說在前面,你們就另外找工作吧,我待月樓不敢招惹你們!”
雨鵑和雨鳳相對一看。
“我懂了,我答應你,以后絕對不在待月樓里面跟人家起沖突,但是,離開了待月樓……”
金銀花迅速的接口:
“離開了待月樓,你要怎樣鬧,要殺人放火,我都管不著!只是,你們還年輕,做任何事情以前,先想想后果是真的!這桐城好歹還有王法……”
雨鵑一個激動,憤怒的說:
“王法!王法不是為我們小老百姓定的,是為他們有錢有勢的人定的……”
“哈!你知道這一點就好!我要告訴你的也是這一句,你會有一肚子冤屈,沒地方告狀,那展家可不會!你們傷了他一根寒毛,五百個衙門都管得著你!”金銀花挑起眉毛,提高聲音說。
雨鵑一駑,不禁去看雨鳳。雨鳳臉孔像一張白紙,一點血色都沒有。她心里這才明白,云飛千叮嚀、萬囑咐,要她守口如瓶,不是過慮。
“反正,我這兒是個酒樓,任何客人來我這兒喝酒吃飯,我都不能拒絕,何況是他們展家的人呢!所以,下次展家的人來了,管他是哥哥還是弟弟,你們兩個小心應付,不許出任何狀況,行不行?”
雨鵑只得點頭。
金銀花這才嫣然一笑,說:
“這就沒錯了……”她看著雨鵑,語重心長的說:“其實,要整一個人,不一定要把他殺死,整得他不死不活,自己又沒責任,那才算本領呢!”
這句話,雨鵑可聽進去了。整天整夜,腦子里就在想如何可以把人“整得不死不活,自己又沒責任”。至于雨鳳那份凄惶無助,擔心痛楚,她也無力去安慰了。
夜里,雨鳳是徹夜無眠的。站在窗子前面,凝視著窗外的夜空,她一遍又一遍祈禱;讓他沒事,讓他好起來!她也一遍又一遍自自語:
“不知道他怎么樣了?流那么多血,一定很嚴重,怎么可能瞞住全家呢?但是,到現在還沒有任何動靜,大概他真的瞞過去了……那么深的一刀,會不會傷到內臟呢?一定痛死去……可是,他沒有叫過一聲痛……天啊……”她用手捧著頭,衷心如搗。“我好想知道他好不好?誰能告訴我,他好不好?”
床上,雨鵑翻了一個身,摸摸身邊,沒有雨鳳,嚇得一驚而醒。
“雨鳳!雨鳳!”
“我在這兒!”
雨鵑透口氣:
“你昨晚就一夜沒睡,你現在又不睡,明天怎么上臺?過來,快睡吧,我們兩個,都需要好好的睡一覺,睡足了,腦子才管用!才能想……怎樣可以把人整得不死不活,又不犯法……”
雨鳳心中愁苦:
“你腦子里只有報仇嗎?”
雨鵑煩躁的一掀棉被:
“當然!我沒有空余的腦子來談戀愛,免得像你一樣,被人家耍得團團轉,到現在還頭腦不清,顛三倒四!”
雨鳳怔住,心臟立即痙攣起來。
雨鵑話一出口,已是后悔莫及,她翻身下床,飛快的跑過來,把雨鳳緊緊一抱。充滿感倩的喊:
“我不是有意要刺激你,我是在代你著急啊!醒過來吧,醒過來吧!不要再去愛那個人了!那是一個披著人皮的狼啊!”
雨鳳眼淚一掉,緊緊的依偎著雨鵑,心里輾轉的呼號;我好想好想那只披著人皮的狼啊!怎么辦?怎么辦?_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