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還有一個!管他的!一起打!”云翔驚愕極了。
馬鞭雨點般抽向小三小四,兩個孩子痛得滿地打滾。小五嚇得“哇”的一聲,放聲大哭了。
雨鳳和雨鵑,看到小三小四挨打,就沒命地撲過來,拼命去擋那些馬鞭,可憐怎么擋得住,因而,兩人渾身上下,手上臉上,都挨了鞭子。
雨鵑就凄厲地、憤怒地大喊:
“你們一個個雄赳赳的大男人,騎著大馬,跑到老百姓家里來鞭打幾個手無寸鐵的孩子!你們算是英雄好漢嗎?做這樣傷天害理的事,不怕老天有眼嗎?不怕絕子絕孫嗎?”
“好厲害的一張嘴!天堯!”云翔抬頭吩咐,“我看這蕭老頭是不準備露面了,故意派些孩子出來攪和,以為就可以過關!他也太小看我展某人了!”就揚聲對大家喊,“大伙兒給我進去搜人!”
一聲令下,眾人響應,頓時間,一陣稀里嘩啦,乒乒乓乓,房門飛開,雞欄羊圈散開,雞飛狗跳。大家進屋的進屋,去牛棚的去牛棚;兩只乳牛被火把驚得飛奔而出,羊群四散,一時間,亂成一團。
“找不到蕭老頭!”隨從報告。
“看看是不是躲在柴房里,去用煙熏他出來!”云翔大聲說。
一個隨從奔向柴房,一支火炬摔在柴房頂上,剎那間,柴房就陷入火海之中。
這時,鳴遠連滾帶爬地從外面飛奔回來,見到如此景象,魂飛魄散,哀聲大喊:
“展二爺,手下留情啊!”
“蕭老頭來了!蕭老頭來了!”大家七嘴八舌地喊。
小四、小三渾身是傷地從地上爬起,哭喊著“爹!”奔向鳴遠。
鳴遠喘息地看著五個孩子,見個個帶傷,小五躲在雨鳳懷中,嚇得面無人色,再看燃燒的柴房,狂奔的雞牛,不禁痛不欲生。對云翔憤怒地狂喊:
“你怎么可以這樣?我欠了你的錢,我在努力地籌,努力地工作,要還給你呀!你怎么可以到我家里來殺人放火?他們五個,和你無仇無恨,沒有招你惹你,你怎么下得了手?你簡直不是人,你是一個魔鬼!”
“我對你們這一家子,已經完全失去耐心了!”云翔用馬鞭的柄指著鳴遠的鼻子,斬釘截鐵地說,“讓我清清楚楚地告訴你,這兒早已不是你的家,不是什么狗屁寄傲山莊了!它是我的!去年你就把它賣給我了!我現在是來收回被你霸占的房產地產,老子自己的房子,愛拆就拆,愛燒就燒,你們幾個,從現在開始,就給我滾出去!”
“我什么時候把房子賣給你了?我不過是借了你的錢而已!”鳴遠又驚又怒。
“天堯!把他自己寫的字據拿給他看!我就知道這些沒品的東西,管他念過書還是沒念過書,賴起賬來全是一個樣子!”
天堯下馬,走上前去,從懷里掏出一張字據,遠遠地揚起。
“你看!你看!上面寫得清清楚楚,如果去年八月十五不還錢,整個寄傲山莊的房舍,田地,牲口全歸展云翔所有!去年八月就到期了,我們已經你一延再延,你還有什么話可說?”
“那是逼不得已才寫上去的呀……”鳴遠悲憤地喊。
雨鵑站在天堯身邊,看著那張字據,突然不顧一切地縱身一躍,居然搶到了字據。嗤啦一聲,字據撕破了,天堯急忙去搶回,雨鵑慌忙把字據塞進嘴巴里,嚼也不嚼,就生吞活咽地吃下肚去了。天堯驚喊:
“赫!居然有這一招!”
云翔一伸手,掐住雨鵑的面頰,讓她面對自己。
“哈哈!帶種!這個妞兒我喜歡!”就掉頭對鳴遠說,“蕭老頭,我們辦個交涉,你把這個女兒給我做小老婆,我再寬限你一年如何?”
鳴遠一口口水,對著云翔臉上啐去,大喊:
“放開你的臟手,你敢碰我的女兒,我跟你拼了!”他撲上前去抓云翔。
“你這死老頭,敬酒不吃吃罰酒,來人呀!給我打!重重地打!”
隨從們應著,一擁而上,拳頭、馬鞭齊下,立即把鳴遠打倒在地。云翔不甘心,走過去又對他死命地踹,邊踹邊罵:
“我早就說過,今天晚上,誰招惹我誰就倒霉!你不怕死,你就試試看!”五個孩子,看得心驚膽戰,狂叫著爹。雨鵑抬頭看著云翔,咬牙切齒地大喊:
“姓展的!你已經沒有字據了,這兒是我們的寄傲山莊,請你帶著你的狐群狗黨滾出去!”
云翔仰天大笑,從懷里再掏出一張字據來,揚了揚又端回懷里。
“你看看這是什么?你爹這種字據,我有十幾張,你毀了一張,我還有得是呢!何況,這寄傲山莊的房契、地契,老早就被你爹押給我了……”這時,火已經從柴房延燒到正房,火勢越來越大,火光燭天。
“爹!我們的房子全著火了!爹!”小三驚呼著。
雨鳳慘叫:
“娘的月琴,爹的胡琴,全在里面呀……”她推開小五,就往火場奔去。
雨鵑一看,火勢好猛,整個山莊都陷在火海里了,就一把抱住雨鳳:
“你瘋了嗎?這個時候還往里面跑!”
馬群被火光刺激,仰首狂嘶,牛欄被牛沖開了,兩條受驚的乳牛在人群中奔竄,隨從們拉馬的拉馬,趕牛的趕牛,一片混亂。雨鳳、雨鵑、小三、小四都趕去扶起鳴遠,鳴遠掙扎著站起身來,忽然發現身邊沒有小五。
“小五!小五在哪里?”鳴遠大喊。
只聽到火焰深處,傳來小五的呼喚:
“小兔兒!我來救你了!”
鳴遠嚇得魂飛魄散:
“天啊!她跑進去了……’他想也不想,就對著火場直沖進去。
雨鳳、雨鵑、小四、小三一起放聲狂叫:
“爹……小五……爹……”
鳴遠早已沒命地鉆進火場,消失無蹤。
雨鳳和雨鵑就要跟著沖進去,天堯帶著隨從迅速地攔住。
“不要再進去!”天堯喊,“沒看到房子就要塌了嗎?”
雨鳳、雨鵑、小三、小四瞪著那熊熊大火,個個驚嚇得面無人色。不會哭,也不會叫了,只是瞪著那火焰,似乎要用眼光和靈魂,來救出鳴遠和小五。
如此一個轉變,使所有的人都震住了,連云翔和天堯也都震懾了,大家都安靜下來,不約而同地對火場看去。
火焰越燒越旺,一陣稀里嘩啦,屋頂崩塌了,火苗躥升到空中,無數飛竄的火星,像焰火般散開。火光照射下,雨鳳、雨鵑、小三、小四是四張驚嚇過度,悲痛欲絕的臉孔。
云翔沒有想到會這樣,他再狠,也不至要置人于死地。天堯默然無語,隨從們都鴉雀無聲,個個瞪著那無情的大火。
忽然,從那火焰中,鳴遠全身著火地抱著小五,狂奔而出。
大家驚動,一個隨從大喊:
“哥兒們!大家救人呀!”
隨從們就奔上前去,紛紛脫下上衣,對鳴遠揮打著。
鳴遠倒在地上翻滾,小五從他手中跌落,滾向另一邊。雨鳳、雨鵑、小三、小四哭奔過去,叫爹的叫爹,叫小五的叫小五。小五滾進雨鳳的懷里,身上的火焰已經被撲滅,頭發衣服都在冒煙,臉上全是黑,也不知道有多少燒傷,看起來好生凄慘。她嘴里,還在呻吟著:
“小兔兒,小兔兒……”
雨鳳的淚水頓時滾滾而下,緊摟著小五,哽咽不成聲地喊:
“謝謝老天,你能說話,你還活著!”
鳴遠卻沒有小五那么運氣,他全身是傷,頭發都燒焦了。當身上的火撲滅以后,他已奄奄一息。睜開眼睛,他四面找尋,啞聲低喊:
“雨鳳……雨鵑……小三……小四……小五……”
五個孩子簇擁在鳴遠身邊,拼命掉著眼淚,不知道要怎樣才能挽救父親。雨鵑抬頭對眾人凄厲地喊:
“趕快做個擔架啊,趕快送他去看大夫啊……”
鳴遠繼續呻吟著:
“雨鳳……”
雨鳳泣不成聲地摟著小五,跪坐在鳴遠身邊。
“爹,我在這兒,爹……”
鳴遠努力睜大眼睛,看著雨鳳。
“照顧他們!”
雨鳳淚落如雨。
“爹!我會的,我會的……”
雨鵑邊哭邊說:
“爹,你撐著點兒,我們馬上送你去看大夫……”
鳴遠的眼光,十分不舍地掃過五個子女,聲音嘶啞而蒼涼。
“我以為這兒是個天堂,是你們可以生長的地方,誰知道,天堂已經失火了……孩子們,爹對不起你們……以后,靠你們自己了。”
鳴遠說完,身子一陣抽搐,頭就頹然而倒,帶著無數的牽掛,與世長辭了。
雨鳳和小三、小四,慘烈地狂喊出聲:
“爹……”
雨鵑跳起身子,對眾人瘋狂地尖叫:
“快送他去看大夫呀……快呀……快呀……”
天堯俯下身子,摸了摸鳴遠的鼻息和頸項。抬起頭來看著五個兄弟姐妹,黯然地說:
“你們的爹,已經去世了。”
這一聲宣告,打破了最后的希望。雨鳳、雨鵑、小三、小四就茫然失措地,痛不欲生地發出人間最凄厲的哀號:
“爹……”
四人的聲音,那樣慘烈,那樣高亢……似乎喊到了天地的盡頭。
大家都震懾住了,沒人說話。只有熊熊的火,發出不斷的爆裂聲。
片刻,云翔回過神來,振作了一下。他的眼神陰暗,面無表情,走上前來,掏出一個錢袋,丟在五人身邊,說:
“我只想收回我的房產,并不希望鬧出人命,你爹是自己跑到火場里去燒死的,這可完全是個意外!這些錢拿去給你爹辦個喪事,給你們小妹請個大夫,自己找個地方去住……至于這寄傲山莊呢,反正已經是一片焦土了,我還是要收回,不會因為你爹的去世,有任何改變,話說完了,大家走!”
云翔一揮手,那些隨從就躍上了馬背。五個孩子跪在鳴遠身邊,都傻在那兒,一個個如同化石,不敢相信鳴遠已死的事實。
驟然間,雨鵑拾起那個錢袋,奔向云翔,將那錢袋用力扔到云翔臉上去。她抬起滿是淚痕的臉孔,眼里的怒火,和寄傲山莊的余火相輝映。她嘶吼著:
“收回你的臭錢,這每塊錢上,都沾著你殺人的血跡,我可以餓死,我可以窮死,不會要你這個血腥錢,帶著你的錢和滿身血債,你滾!你滾……”逼近一步,她用力狂喊,“你滾……”
云翔老羞成怒,把錢袋一把抓住,怒聲說:
“和你那個死老頭一樣,又臭又硬,不要就不要,誰在乎?我們走!”
一陣馬嘶,馬蹄雜沓,大隊人馬,就絕塵而去了。
雨鳳、小三、小四、小五仍然圍著鳴遠的尸體,動也不動。
寄傲山莊繼續崩塌,屋子已經燒焦,火勢漸漸弱了。若干地方,仍然冒著火舌,余火不斷,煙霧滿天。
雨鵑站在火焰的前面,突然仰首向天,對天空用力伸出雙手,發出凄厲的大喊:
“天上的神仙,你們都給我聽著,我蕭雨鵑對天發誓!我要報仇!我要報仇……我要報仇……”
雨鵑的喊聲穿透云層,直入云霄。
寄傲山莊的火星依舊飛竄,和滿天星斗共燦爛,一起作了雨鵑血誓的見證。_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