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路燈閃爍明亮,幾輛跑車連著呼嘯而過,與馬路摩擦拉出刺耳的機車聲,漾起的風卷起路邊樹葉,水果攤吊在棚頂的大燈泡安靜的亮著。
香樟樹茂密的樹葉遮住燈光在地上投下一片黑色陰影,裴鄴坤站在樹下瞇起眼。
圍著吳巧的三個女生穿的是校服,寬松的褲子挽到腳跟,腳上綁了紅繩,不是披頭散發就是頗為精心束起的馬尾,燈光下的發色偏黃,面容精致青春,一看就知道和吳巧不是一個類型的女孩。
吳巧低頭挑櫻桃,沒有理睬那幾個女生,短短的頭發遮住臉頰,厚實的鏡片下看不清她眼神。
扎馬尾的女生傲著脖子,巴掌般大小的臉上凝著一股深深的鄙視,她伸手不客氣的戳了一下吳巧的肩膀,說:“裝聾子啊?喲,還買櫻桃,買得起嗎?你父母知道你這么花錢嗎?”
吳巧頭垂的更深,手上動作沒有挺,撿飽滿光澤的挑。
“算了,我們走吧。”
扎馬尾的女生不肯,繼續諷刺道:“初中的時候我對你那么好,你呢,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什么樣,居然和我男朋友告白,誰給你的自信?還告訴老師我早戀,你可真有能耐。我這人記仇,特別記仇,所以看見你一次就想提醒你一次,你這樣的人注定什么都不會有的,要樣貌沒樣貌,要錢沒錢,學習也不好,啊,最可笑的是老師都看不起你。你以為你們班主任就是傳說中無私奉獻的那種嗎,他也不過是個見錢眼開的人,這社會其實所有人都是這樣的,你啊,以后一輩子只能待在最底層。”她豎起大拇指朝下指。
吳巧手頓住,目光定定的愣住。
裴鄴坤舔舔牙齒,這小姑娘說話太鋒利,扎的人耳朵疼,他剛想上前把人帶走就見吳巧雙手握拳恨恨瞪著那個女生。
“你對我好?把我當狗一樣呼來喚去就是對我好嗎?胡靜,你以為所有人都要圍著你轉嗎,你家是有錢,但誰規定你是公主我們是奴隸了?誰說我喜歡你男朋友了,染個黃毛真以為自己很了不起嗎,我如果不做點什么怎么才能擺脫你,你早戀是事實,我恨你討厭你為什么要幫你隱瞞。我活在底層又怎么了,你有錢又怎么了,你有本事現在殺了我啊!”
她沒想到一向懦弱的吳巧會一下子說這么多話,還句句帶刺,胡靜一向心高氣傲,面子重要氣勢也重要,人活著就講一份魄力,她火氣上來二話不說揚手就是一巴掌,狠到自己手心也火辣辣的疼。
這一巴掌清脆響亮,水果店老板本來還在看電視,看到這一幕嘴巴大的都可以塞進哈密瓜,裴鄴坤也嚇一跳。
“吳巧,你也就只能說說這種話了。好好珍惜你高中生涯的最后一年,說不定等到了大學你能交到朋友,哦,不會,你考不上,因為啊,老師都不管你了,你這種智商教你還不如教豬。”
吳巧抬頭,目光銳利,她朝胡靜撲過去,刺起臨死前最后一刀。
袋子里的櫻桃滾落一地,場面混亂,血紅的櫻桃汁濺了一地。
另外兩個女生似勸非勸,膽小的躲到一邊,胡靜一吼,又走上來幫忙,試圖止住吳巧,可誰也沒想到她力氣大的跟牛似的,吳巧一推,一女生直直倒在西瓜攤上,西瓜滾在地上裂了好幾個。
水果店老板耐不住了,大罵道:“要打架去別地,搞什么!賠錢!”
胡靜把皮夾子一甩,反手又給吳巧一個巴掌,剛抬腿想踢上去,衣領就被人拎住往后拖走。
裴鄴坤將人拽到一邊,“什么玩意,小屁孩還打架,長得挺好看的怎么兇的像母夜叉。”
吳巧兩邊臉頰都很腫,可能是揮了幾拳心中的怨氣得到些寬慰,她像泄氣的皮球又開始變得膽小沉默。
胡靜打掉他的手,“你他媽誰啊,少多管閑事。”
裴鄴坤晃了晃石膏手,說:“我誰?我天王老子,看到沒,前些天幫人去討債被砍的。”
“你和她什么關系呀?我教訓人關你屁事。”
“這事老子就管了,怎么著?有膽量就和我打一架。”
“神經病!”
胡靜瞪瞪眼撿起錢包帶人撤退。
到底是女生,心里沒底,膽小兒。
裴鄴坤轉過身看向吳巧,一時之間不知說什么,他不像李蔓能說會道,學過什么心理學,哄女人他得法,哄小孩這他媽就尷尬了。
吳巧蹲下來撿櫻桃,悶聲不響。
裴鄴坤抽出一百塊給老板示意賠不是。
他走到吳巧面前也蹲下,說:“不是多大的事,誰沒被欺負過,買完東西就快點回去吧。周末了,開開心心的玩一玩。”
吳巧的眼淚一滴滴落在地上,碾碎的櫻桃被黏在地上,她的指甲蓋里都滲上這種幽深的紅。
裴鄴坤的手僵在半空中,他剛想拍拍她肩膀,可人突然起身推開他轉身逃走了,她跑的很快,像是一只沒有頭緒的無頭蒼蠅,跌跌撞撞消失在邊上的小巷子里,一轉眼人影就沒了。
裴鄴坤撓撓頭,問老板買了個西瓜,拎起飲料袋往回走。
女人的心思難猜,女孩的心思更難猜。從前他上學那會,沒見過女孩打架,最后就是他們幾個混混干架,在外面玩的女孩子都拿男人當槍使從來不會自己動手,果然社會在進步啊,女人當自強。
這么胡亂想了一通,他回去和李蔓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我剛仔細想了想,以后我們得生兒子。”
兒子被打不心疼,女兒被人欺負他得心疼死了。
幾個在畫畫的學生偷聽,憋著笑。
李蔓睨他一眼,把飲料分給學生,問裴鄴坤:“剛在樓下有看見學生嗎,還差一個,都七點四十五了。”
裴鄴坤撥弄領口扇風,把可樂扔給楊盼,“幫師公開一瓶,熱死了。”他回答道:“有啊,就上次你在肯德基惹哭的那個,和幾個女生吵架——”
“吵架?她人呢?”
裴鄴坤不明所以,“跑了。”
李蔓扶額頭,“往哪邊跑了?”
“就水果攤邊上的小巷子。怎么,缺人就缺她?”裴鄴坤想到吳巧逃走時的神情有些擔憂,兩道劍眉皺起,將李蔓拉進臥室。
他說:“不是吵架,是打架,她和另外幾個女生打起來了,我還沒說幾句話人就跑了。大晚上的別出什么事情,你有她父母電話嗎,打一個。”
李蔓怔住,“打架?怎么可能,吳巧她......怎么會打起來?”
“我哪知道這么清楚,總歸是矛盾太多了爆發了,越是那種不聲不響的人逼得沒辦法的時候就越是嚇人。”
裴鄴坤彈她腦門,“嚇傻了?趕緊打個電話,人是來你這補課的,萬一出啥事到時候得怪在你頭上。”
李蔓:“我先問人要個吳巧的手機號吧,萬一她等會是要來的呢,直接打到父母那不好。”
楊盼他們都沒有吳巧的手機號,平時吳巧就沒朋友,而誰也沒想過要留一個她的號碼,李蔓大約又等了一刻鐘左右,她這顆心懸在那不上不下,一是晚上女孩子一個人在外不安全,二是就像裴鄴坤所說,有些人被逼到沒辦法的時候可能會有超出理智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