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對于自己”無論齊越還是方雨潔,一定有著深深的遺憾,無比痛惜的追悔。
那個時候,如果時光能夠倒流他們肯定不會讓自己站在地下避難所門前”獨自望著天空中落下的核彈,默默守護身后的鋼閘落下。
也正因為如此,林翔才毫無保留向齊越表明自己的皇帝身份一一他不想讓對方感覺仍然對自己有所欠疚,不愿意讓齊越產生必須對自己有所補償之類的念頭。也只有這樣才能讓皇帝與將軍之間劃上等號。沒有隔閡,才能保證真正的友誼。
“該說說你的故事了。”
拿起一瓶陳釀白酒,把兩個喝空的闊口玻璃杯倒滿。林翔猛吸一口夾在指間的香煙長長噴出濃厚熏人的煙霧,帶著微笑用悅耳的聲音說:“或者,應該是你們的故事。”
端起酒杯,齊越只覺得思緒已經穿越時間,又重新回到那個充滿亢奮與ji動的死亡年代。
。
一名校級軍官,在眾目睽睽之下,開槍射殺一名手握重權的共和國正部級官員。這對任何人來說,都是無異于驚濤駭浪般的瘋狂沖擊。
毫無疑問,陳光宗必須死口這是當時在地下基地里每一個站在電子監控屏幕前人們的共識。如果不從這名高高在上的部長手中奪過電子控制器,放落鋼閘,基地里多達上千的軍民,都將為其陪葬。
林翔是一個值得稱道的英雄。他用自己的命,換來了所有人生存下去的機會。
當時,所有人都贊同這一羔然而這樣的情況,并沒有持續太久。
核爆發之后的地球,是一團深陷于灰暗與冰冷當中的混沌。
誰也無法預料核冬天究竟要持續多久,人活著,必須給自己尋找到足夠的價值與目標。很自然的,地下基地里的幸存者數量雖然只有數千,卻仍然保持著足夠穩定的社會結構。
他們當中,除了軍人,有平民,也有不同等級的官員。
人類”很容易按照舊有的思維觀念群居二即便是在世界徹底毀滅,苦苦等待地表輻射散盡的過程中,區別與分化,也漸漸出現。
官員與平民,是兩個截然不同的社會階層。
地下基地不需要進行任何勞作,除了閱讀、游戲、觀看存儲在電腦中的娛樂節目打發時間,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睡晃即便是在這種沒有鈔票作為價值等量的封閉環境當中,人們仍然想方設法營造出新的等級秩序。
分發食物的先后順序,各人能夠得到的食物種類與數量”觀看影視節目的時間,閱讀書籍的首先選擇權,甚至就連chuáng鋪位置這種看上去絲毫不值得注意的事情,都會引起爭斗。習慣成為特權階層的官員們,根本無法忍受普通平民與自己針鋒相對的局面,民眾幸存者也對這些仍然據有身份概念的官員冷嘲諷,作為維持基地穩定必不可少的動作,相當一部分軍人被分派成為新的管理者。有些人對此表現出極度抗拒”甚至一再聲稱:,“舊制度必須被打破,否則,林翔射殺陳部長保全我們的舉動就毫無意義。”
這是一個極其危險的信號。
包括齊越自己也沒有料到”林翔竟然會成為反抗者對付管理的最佳借口。他們聲稱必須“打破一切”重建秩序”軍隊內部也對此出現兩種論調,甚至質疑林翔這種以下犯上的動作究竟應不應該倡導?
或者,應該徹底錄奪他“英雄”的稱號?
甚至,將他打入深淵,以叛逆者論處同罪?
那段時間”地下基地的秩序極其混亂。畢竟”包括陸輿林將軍在內,齊越和方雨潔等中、高級軍官,在如何戰斗、研究等方面的確無人能及,但他們卻不是合格的民眾管理者,也沒有形成足夠的威信。在對外通訊全面斷絕的情況下,如何保證種群存活,成為基地兩派必須首先考慮的問題。
陸輿林上將一直拒絕使用林翔遺留下來的血液進行改造。用他的話來說:“無限生命,本身就是一種極其可怕的概念。你不知道自己究竟什么時候會死,也就永遠無法擺脫世界上存在的痛苦與折磨。當某天你必須死,卻又不想死的時候,已經形成慣xing的思維,足以在瞬間將正常人活活逼瘋。
巨大的反差”誰也無法接受。與其活下來承受這種無限存在的痛苦,不如服從生物的正常規律是要死的。”
將軍病逝后,地下基地的混亂開始愈演愈烈。
作為軍事繼任者,齊越主張對為首者進行嚴懲。不殺,不以為敬效尤。
方雨潔對此持反對意見。她的主要身份,仍然是一名生物研究學者。按照她當時的說法:“生物種群存活”必須保證擁有一定數量的個體。在外界通訊徹底斷絕的情況下,只能以基地內部現有的幸存者數量作為基礎。通過收集精、卵冷藏封凍的方式進行胚胎積累,讓他們自然誕下后代。目前”基地存留的食物和飲水數量有限,誰也不知道核冬天究竟還會持續多久?我們不可能進行大規模生物復制”只能在維持目前數量的基礎上,以現有生活資源作為參考,適當進行個體增補。與種群延續相比較”暫時的利益糾紛與社會階級矛盾均可淡化處理。即便要對其中首惡進行死亡懲罰,也必須等到地面輻射全部散盡”
確定能夠返回地面的時候。要知道,當人類真正面對種族滅絕的關鍵時刻,即便是殺人如麻的大盜與毀滅國家的權jiān,仍然必須保證他們存活。對于未來,他們,就是種子。”
在正義與大義的爭論面前”齊越只能屈服,無條件選擇后者。
他知道,方雨潔的理論其實沒有錯。無論從感情還是現實方面,她都要比自己更加痛恨那些把林翔隨意抬升或者打壓的人。如果不是必須為無法預料的未來考慮,她恐怕比自己更加沖動,直接拎起格斗刀,把那些爭權奪利的家伙活活撕成碎片。
林翔默默地坐在沙發上,慢慢晃動著杯子里的殘酒。臉上的表情有些恍惚,也有些欣慰,更有著無法用語說出的感慨與惘悵。
死人被活人利用的例子,在人類歷史上比比皆是。
無論英雄還是罪犯,他們都在后人心目中保留了足夠牢固的位置。
也正因為他們的存在,世界被分為正義與邪惡兩派。只是
。。像自己這種同時被冠加以兩種名目的人物”能夠與之相比的”實在不多。
輝煌或者卑微,其實都是吹出來的。
死人早已化為烏有,他做過什么,你永遠無法知道。
無焦點的視線,不知落在了何處。林翔此刻表現出的的異常,當然瞞不過坐在對面齊越到眼睛。活動了一下有些麻木的手腳,過了好幾分鐘”林翔才將自己從深深的思考中拔了出來,擠出了一個微笑:“說說偉大領袖吧!他究竟是怎么出現的?”
金天正,是地下避難所幸存者當中的一個傳奇。
他在舊時代的身份,是一名街道辦事處主任的副科級公務員。與其他一同逃進避難所”擁有局長、市長等等頭銜的上官相比,他就像是一只被無數巨象漠視的螞蟻,不可能引起重視,也不值得注意,只能卑微、默默地活著。
他是林翔英雄論調的堅定支持者。他的臉上似乎永遠都帶著微笑,有著一種天生的親合力。無論誰有困難,只要說出來,首先相應并且提供幫助的人”肯定是他。
主動與衛兵一起分發食物”清理基地衛生間的污垢,不厭其煩察看基地內部各個庫房的情況,按時對居民區溫、濕度進行數據采集。。
所有的事情,他都會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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