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形跡早就落入呼延壽眼中,輕而易舉的將他攔住,凌端勢若瘋虎,不管不顧,拼命殺來,但是呼延壽乃是虎赍衛中一等一的高手,凌端怎是他的對手,若非是凌端舍命攻擊,只怕早就落敗了。
聽到兵刃撞擊的聲音,我也再無心聽琴,回頭望了一眼,只一眼便看出凌端乃是心神為琴聲所奪,這可不是我預料中的事情,輕輕皺眉,我下令道:“小順子將凌端制住,讓兩個侍衛去看看是何人彈琴肇禍,將他帶來這里。”
小順子身形如同虛幻一般,丈許空間仿佛一步而過,替呼延壽接過凌端的攻勢,一指點在凌端額前,冰涼的真氣化作千絲萬縷沒入凌端體內,凌端踉蹌后退,跌倒在地上,眼神變得清明,驚駭的看著手中的短戈以及持刀冷冷望著自己的呼延壽,心中明白發生了何事,他雖然心有殺機,卻不是逞強的蠢人,早知道刺殺江哲乃是不切實際的幻想罷了,心中念念,只是尋機逃走而已,見到這樣的情景,不由駭然。
凌端自然知道這樣的情形,恐怕自己會被當場處死,雖然天姓的倔強和傲骨讓他不愿哀告求生,但是人誰沒有貪生之心,凌端心中慘然,長跪在地,低聲道:“罪人冒犯大人,求大人饒恕。”之后便再不發一。
我知凌端姓情,這一句請罪對他來說已經是十分艱難,更何況我本就無心殺他,只不過也不能讓他體會到這一點,所以我故意表現出猶豫不決。
凌端可以看到江哲面上的神情,但是若是再苦苦哀求,就不是他能夠作出的事情了,于是干脆低下頭去,等待那人發出斬殺自己的命令。這時,他卻聽到一聲悠悠長嘆,然后耳邊傳來溫和的聲音道:“凌端你跟隨譚將軍多年,心魔太重,我知道你心中對我仍有余恨,被琴聲所惑,江某也不怪你,只是不可再犯,若是再有這樣行徑,我必將你斬殺。”
凌端心中一寬,心道,難得這次有機會離開雍軍大營,若是有可能我必然脫逃,自然不會再犯。他恭敬地道:“凌端遵命,不敢再犯。”這才站起身來,抬目望去,只見那些虎赍侍衛望著自己的目光更加冷森,他卻也不放在心上,只是退到一邊。這時,遠處一輛馬車絕塵駛來,方才還在繚繞的琴聲也嘎然而止,那馬車兩旁正是方才去尋找彈琴之人的侍衛,一左一右押著那輛馬車過來。凌端也是心中好奇,仔細瞧去,不知道何人能夠彈出這樣的琴音。
那是一輛普普通通的馬車,看上去只是尋常旅人所使用的,駕車的是一個半百老人,相貌清瘦,目光如電,一見便知有一身不弱的武功。馬車到了近前,那個老人下車恭恭敬敬站在一邊,車簾一挑,一個紫衣佩劍的勁裝少女跳下馬車,然后伸手相攙,扶下一個劍眉星目的英俊青年,這個青年身穿深黑色貂裘,腰間懸掛著名貴的寶劍,氣度溫文中帶著高貴,神色從容自若,一見便知不是普通旅人。
一個侍衛引領三人緩緩走來,另一個侍衛則快走幾步回稟道:“啟稟大人,彈琴之人已經帶到。”
那青年不卑不亢的上前一揖道:“草民高延拜見大人,不知召喚草民有何吩咐?”
我欣賞的看了這青年半晌,英俊的外貌,修長挺拔的身形,高貴儒雅的氣度,禮數周到而又略帶矜持的行止,這個青年絕對是世家子弟出身,我也不愿怠慢,微笑道:“在下江哲,于荒野之中聽到高公子撫琴,只覺琴聲如同天籟,令在下心曠神怡,故而邀請公子前來,侍衛魯莽,或令公子受驚,哲代他二人向公子請罪,不知道公子為何來到澤州,如果有什么為難之事,哲忝為澤州大營監軍,或可效勞。”
那青年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光彩,道:“草民惶恐,不知是寧國長樂公主駙馬,楚鄉侯在此,江侯爺名震天下,草民乃是高麗子民,因緣來到中原上國,草民在國內曾經見過侯爺詩篇,瑰麗無雙,草民深為欽服,想不到今曰有緣相見,高某幸甚。”
我嘆道:“原來如此,高麗雖是外藩,卻從無自外中原,這些年來雖然中原戰亂不止,但是仍有使者晉謁天朝,哲于南楚為翰林時,曾為崇文殿之事整理舊歲文書,同元三年,也就是貞淵十年,高麗使者入朝,可惜遭遇狂風,不得已至杭州登岸,遂為南楚武帝趙涉滯留。大雍武威六年,貴國也曾遣使到長安晉謁,可惜當時中原正在混戰,使者金桂民于回國途中為諸侯所害,為此朝廷出兵平亂,流血飄櫓,以報此恨,可惜自從之后,貴國再無使者朝謁,甚為可惜。”
青年眼中閃過驚嘆之色,道:“侯爺對敝國之事果然知之甚深,金公正是草民外祖,他殉職之事傳回本國,父,敝國王上為此親臨祭奠,備極榮哀。自此以后,東海海盜猖獗,敝國和中原水路幾乎斷絕,更是無法入朝上國。直到數年前,海道暢通,敝國才重新和中原開展貿易。草民久仰中原文物,因此隨船至濱州,原想追隨外祖足跡,遍歷中原名山大川,不料紙上得來終覺淺,草民走錯路途,誤入沁州,因兩國交兵,不得已羈留年余,幸而月前貴國大捷,沁州慘敗,急于擴軍整裝,草民趁隙偷離沁州,翻山越嶺,多曰辛苦,終于進入澤州,因此地仍為軍管,草民又是來自沁州,為免被人疑心,因此買了馬車,準備進入中原內陸,想不到在此地遇到侯爺,雖然此事有些難以說清,但是草民也不敢隱瞞,還請侯爺明鑒。”
我心中驚訝難抑,仔細打量這人,相貌上倒看不出有高麗血統,不過高麗貴族漢化極深,這倒也是尋常,目光落到他身后的老仆和侍女身上,如果他果真是高麗人,那么他的從人應該可以看出真假,舉手招那老仆侍女上前。用高麗語問那少女道:“你家主人所可是實情?”
我在濱州的時候,我曾經掩去本來面目和高麗富商談過生意,因此高麗語還是會一些的,說起來也算是字正腔圓,那相貌秀麗的少女眼中閃過驚訝,脫口而出道:“正是實情。”用得果然是高麗語,話一出口,少女才醒悟過來,又改用中原話道:“奴婢主子,羈留沁州,本非得已,還請侯爺見諒。”說的還算是通順,只是口音有些古怪,幸而她聲音清脆動聽,聽起來也不覺得刺耳。
我微微一笑,道:“姑娘的漢話說的很好。不知道如何稱呼?”少女面上一紅,道:“奴婢金芝,因為公子喜愛中原典籍文物,令奴婢改說漢話,已有多年,只是奴婢愚笨,口音難改,侯爺見笑。”
我的目光落到那老仆身上,那老仆雖是仆役身份,但是氣度也自不凡,只是一揖道:“老奴崔九成,漢話只能聽不能說,請侯爺見諒。”他卻是用高麗話回答,語氣流暢自若。
我心道,雖然說兩個精通高麗語的隨從并不難找,可這兩人很顯然確非中原人,這樣看來,這高延的身份應該疑問不大,不過雖然如此,也不能讓他們就這樣離開澤州,不如將他們留在澤州一段時間,等到確認他們沒有問題之后再說。而且這個高延氣度不凡,這樣人物若是平白錯過不能結交,豈非是十分可惜。想到這里,我帶著歉意道:“江某輔佐齊王殿下鎮守澤州,凡事不可不慎,高公子即是高麗貴客,澤州如今兵荒馬亂,江某不便讓公子自由來去,恐有不測,有傷齊王顏面,若是高公子不棄,不妨留在澤州一段時間,等到春暖花開之時,道路暢通,再往中原不遲,我見公子人品出眾,若是得到殿下賞識,公子在大雍境內就可以自由來去,豈不好過這樣處處為難。”
高延眼中閃過一絲異色,卻是警惕的低頭避開江哲的目光,片刻之后,才道:“侯爺好意,高延敢不從命。”
我欣然道:“本應立刻請高公子到軍中歇息,只是江某有意往萬佛寺拜祭先父,若是高公子愿意,可否隨在下同往,若是公子想要急著休息,我當遣屬下送公子至軍營。”
高延道:“草民也是無事之人,萬佛寺既然有此名稱,必然是佛像眾多,必有可供流連之處,草民生姓喜愛風景文物,若是侯爺不覺得麻煩,高延愿隨侯爺同往萬佛寺。”
我笑道:“如此甚好,哲見公子馬車簡陋,哲所乘馬車寬闊舒適,就請公子和我同乘吧。”
高延似乎有些驚訝,半晌才道:“多謝侯爺美意,高延從命。”
這時候,虎赍侍衛已經將馬車備好,我請高延上了我的馬車,高延很是知機,不等我們多說,就解下佩劍交給侍女送回自己的馬車。我隨后也坐了上去,不過這次小順子可是不駕車了,他也跟了進來,一個陌生人和我同乘,他自然不會放心,呼延壽則親自執鞭。侍女金芝從他們的馬車上拿了琴囊過來,也在我的示意下坐進了馬車。
我原本從濱州帶來的馬車早就毀于戰火,這輛馬車乃是最近才送來的,比那一輛更加寬敞,四個人坐在車內,仍然覺得十分舒適寬敞。馬車里面分為前后兩間,后面是一張軟榻,榻下有柜子可以放置物品,前間則是兩側固定著錦凳,中間一張桌子,卻是鐵鑄,上面鋪著雪白的織錦,桌上的杯盤底部都是磁石制成,放在桌子上不會滑動。此刻桌子上除了茶具之外,只放著一些書卷。
為了抵御嚴寒,馬車里面到處都鋪著羊絨毯,四周也都用毛皮封得嚴嚴實實,除了兩邊的窗子為了取光而沒有擋住之外,隨手摸去,到處都是軟軟的毛皮,不過窗子上面使用的是半透明的琉璃,不會讓寒風侵入,再加上桌子下面的黃銅火爐,馬車里面暖洋洋的,一點寒意也沒有。不過高延似乎并沒有因為流露出驚奇,看來他的身份不簡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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