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兩日,赤玄夜就以才學和風度贏得了柳老爺的賞識,成為了柳府的座上賓,柳青瓷更是每日纏著他講游學見聞。
這日傍晚,赤玄夜在花園涼亭為柳青瓷撫琴,少女托腮聆聽,一曲終了,她突然問道:“赤公子,你相信世上有妖怪嗎?”
赤玄夜指尖一頓:“為何突然問這個?”
“我昨晚做了個怪夢。”柳青瓷歪著頭,眼神有些疑惑:“夢見你……變成了一個很可怕的樣子,眼睛全黑,額頭上還有紅色的紋路……”
“夢都是反的。”赤玄夜心頭一凜,但面上不顯:“姑娘覺得在下像妖怪嗎?”
柳青瓷笑起來:“當然不像!赤公子長相俊秀,還是我見過最溫柔、最博學的人了。”
她突然湊近一些:“尤其是這雙眼睛,像星空一樣漂亮……”
赤玄夜呼吸一滯,少女的氣息溫暖柔軟,還帶著淡淡的花香,與魔族冰冷的氣息截然不同。
一種陌生的感覺涌上心頭,讓他莫名煩躁。
“姑娘過譽了。”赤玄夜微微后仰,拉開距離:“天色不早,在下該告辭了。”
柳青瓷失望地撅起嘴:“這么快?再講個故事嘛!”
赤玄夜本想拒絕,卻鬼使神差地又坐了下來:“……好吧,最后一個。”
他講了個老套的才子佳人故事,柳青瓷卻聽得入迷,時而驚呼時而輕笑,月光漸漸爬上亭角,為少女的側臉鍍上一層銀邊。
赤玄夜突然發現,自己竟然記住了她每一個表情變化,聽到悲劇時微蹙的眉頭,開心時眼角的小小笑紋,思考時輕咬下唇的習慣……
“赤公子?”柳青瓷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發什么呆呢?”
赤玄夜猛地回神:“沒什么。時候真的不早了,姑娘該回去了。”
送走柳青瓷后,赤玄夜獨自站在亭中,眉頭緊鎖。
這種程度的關注已經超出了計劃需要,他為何要在意一個人類女子的表情?
“殿下。”佝僂老者無聲無息地出現:“三長老來信催促,問何時能取得神裔血脈。”
赤玄夜眼神一冷:“告訴他,本王自有分寸。”
老者遲疑道:“可是……殿下近日似乎與那柳家小姐走得太近……”
“放肆!”赤玄夜袖袍一揮,老者頓時被無形力量掐住喉嚨提起:“本王的決定,還輪不到你來質疑!”
老者驚恐掙扎,直到臉色發紫才被放下。
赤玄夜背過身去:“滾,本王自有分寸。”
等老者離去,他才松開緊握的拳頭,掌心已被指甲掐出血痕。他低頭看著那抹暗金色的血液,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煩躁。
他是太古魔族親王,潛入人界只為獲取柳家神裔血脈,柳青瓷不過是個容器罷了。
為何……會猶豫?
*
入夜,赤玄夜在客棧房間內布下結界,準備恢復魔身。
他取出一枚黑色晶體捏碎,暗金魔氣如潮水般涌入體內,而隨著力量回歸,一段被遺忘的記憶突然紛紛閃過。
柳青瓷笑著對他說:“赤公子,明日我有個驚喜要告訴你!”
當時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藏著整個星河,赤玄夜知道她要說什么,柳家已經同意他們的婚事,明日就會宣布。
畫面一轉。
剛得知自己懷孕的柳青瓷正安睡在床,月光灑在她恬靜的睡顏上,她懷里抱著一件繡到一半的嬰兒肚兜,嘴角還帶著淺淺的笑意,似乎正做著美夢。
赤玄夜緩步走近,指尖凝聚暗金魔光。
只需輕輕一點,他就能在不傷她性命的情況下取出血脈……雖然事后她會因虛弱而死,但那與他無關。
就在魔光即將觸及柳青瓷額頭時,她突然呢喃道:“赤郎……”
赤玄夜的手僵在了半空。
少女在夢中翻了個身,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頸,那里戴著一枚小小的印章,那是他一開始送給她的定情信物。
一種前所未有的情緒席卷而來,讓赤玄夜幾乎站立不穩。
畫面再一轉。
柳青瓷已是懷孕六月,她虛弱地靠在床頭,臉上的笑意卻格外明媚,輕撫隆起的腹部:“孩子今天又踢我了……赤郎,你說他會像誰多一些?”
而他站在陰影處,眼神和語氣都很冷:“不重要,反正你看不到他長大。”
柳青瓷的笑容僵在臉上,眼中閃過一絲哀傷,卻仍強撐著說:“沒關系,只要他平安就好……”
畫面又一轉。
柳青瓷徹底發現了赤玄夜太古魔族的身份,眼神驚恐茫然:“你……你是誰?”
“如你所見,我不是人類。”赤玄夜聲音冰冷:“接近你只是為了你的血脈。”
柳青瓷的臉色瞬間慘白,眼淚無聲滑落:“所以……一切都是謊?”
赤玄夜沒有回答。
他應該立刻動手,卻發現自己無法直視她的眼睛。
“至少……”柳青瓷哽咽著問:“你有沒有……哪怕一瞬間……真的……”
“沒有。”赤玄夜冰冷地打斷她:“魔族怎會對人類動情?”
他抬手凝聚魔光,卻在最后一刻偏了方向,魔光擊碎了柱子,而非取走血脈。
赤玄夜眼中紅光暴漲,最后看了一眼哭倒在地的柳青瓷,決絕地轉身離去。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在那一刻,他動搖了。
太古魔族的榮耀……真的比那個為他流淚的人類女子更重要嗎?
*
記憶碎片閃過。
赤玄夜猛地睜開眼,額頭滲出冷汗。
他走到銅鏡前,看著鏡中逐漸顯露魔族特征的面容——漆黑的眼眸,額間暗紅魔紋,蒼白的皮膚下隱隱有暗金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