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句話很重要,關乎這位六皇子的去路,甚至是生死。
若這孩子要為他的母親兄長舅父喊冤,膽敢因此對他的父皇有怨憤之情、哪怕只是一點不敬,那就實在不是一個懂事的孩子,不懂事的孩子往往會帶來麻煩,這可不好。
那倘若這孩子不喊冤呢?——現如今外面仍有少許人冒著性命之危為廢太子和長平侯鳴不平呢,外人都喊,他卻不喊?冷血無情亦或是偽裝隱藏?不管是哪一種,都難免叫人不安心,這也很不好啊。
郭食靜靜看著這個處境為難的孩子。
那孩子從袖中取出了一只錦盒,雙手托起,將頭叩下,一字字清晰堅定:“兄長為人子,恐做扶蘇,唯有拔劍;舅父為臣子,恐生兵亂,故才斷臂;而父皇為君王,所做所為皆為國朝社稷安穩而慮,亦無過錯!錯的是蓄意挑撥栽贓的奸賊!——萬望父皇保重龍體,有朝一日兒臣必當找出這禍國之賊使其百死贖罪,還母兄舅父清白公正,還父皇與大乾朗朗清明!”
很長的一句話。
這句長話的主人還未至變聲之齡,嗓音仍有孩童稚氣,回蕩在這殿門外,卻有幾分驚心動魄,話中的愛與恨都那樣鮮明。
他的父皇仍被他歸于敬愛之列,父皇是被奸人蒙蔽的痛心者無辜者,是不得不履行國君的責任。
是啊,他是在豐盛的愛意里長大的孩子,他的父皇母后兄長舅父都那樣寵愛他,他們不久前還是最親密的家人,他理應將這恨意只灌注在外人身上,而對他的父皇保有足夠的信任。
所以他恨的是那奸人,理應百死的奸人,他要找出那奸人,向他的父皇證明他是對的。
實在是“恰到好處”的天真與意氣。
郭食微微含笑接過那錦盒,觸碰間,他感受到那孩子的手指冰涼到仿佛血液停止了流動。
巴掌大的錦盒上有著點點暗沉污痕,那是在那個雪夜里迸濺過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