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辭翻著習題集,找了幾道霍聽瀾講過的類型題,獨立做了一遍。
做了會兒題,情緒總算平復下來了,葉辭幾次三番抬頭朝霍聽瀾張望,想趁視線碰巧交匯時道聲謝,可霍聽瀾工作起來心無旁騖,葉辭盯得眼睛都酸了也沒逮著機會。
猶豫了一會兒,葉辭輕輕叫了聲:“霍先生……”
他搬到霍家這么久,幾乎沒主動和霍聽瀾說過話,屈指可數的幾次交流都是霍聽瀾先開口,他回話,所以就一直沒稱呼過霍聽瀾什么。
霍聽瀾都用余光觀察他半天了,果不其然,等來一句別扭的“霍先生”。
上一世,葉辭也是這樣。
從認識,到追求中的曖昧期,永遠是一口一個禮貌到生疏的“霍先生”。關系熟稔后,他拗不過霍聽瀾,終于改口直呼其名,可哪怕是在最親密的時期他也僅僅是去姓叫名,別的一概不肯叫。被撩|撥得狠了,就紅|脹著一張春桃似的臉蛋,垂著頭,窘迫又難堪地攥著指尖兒不吭聲。次數多了,霍聽瀾知道他是真的叫不出口,不止是性格,也有語障礙的因素,就再不忍心再那樣逗他,只得退而求其次,安慰自己去姓叫名也足夠親密。
霍聽瀾稍一沉吟,放下文件,慵懶地倚著椅背,指尖輕叩桌面,沒回應那聲“霍先生”,而是岔開話題,幽幽道:“這好像是你第一次叫我。”
“……是嗎?”葉辭不自在起來。
霍聽瀾語氣不咸不淡:“怎么叫得這么正式……我還以為你要找我談生意。”
葉辭不吭聲了,垂著眼,隱露愧色。
再怎么說,他們畢竟是婚姻關系,又同住一屋檐下,他這樣稱呼,擺明了是和霍聽瀾生疏……
他感覺霍聽瀾有點兒不高興了。
但他真的不知道該怎么叫。
“下次,”霍聽瀾琢磨著他的神態,眼中浮起一抹笑意,試探道,“叫霍叔叔。”
年齡差十二歲,一個是社會人士,一個是學生,加上霍楚兩家老爺子是同輩,叫“叔叔”確實合理,而且關鍵是,霍聽瀾一直對這個稱呼心癢。
在某些場合……有奇效。
“……”葉辭聞,下顎線繃了繃,嘴角扳平了,渾身都散發著“沒有下次”的別扭氣息。
幾秒鐘后。
他撇開臉,竟極輕地“嗯”了一聲。
這個時期的葉辭,烘化了外面那層涼薄的冰殼,藏在里面的小東西原來這么乖,這么軟……
霍聽瀾斂回目光,無事發生般,模樣沉靜地掃視著文件,唯獨唇角幾不可見地,微微翹了起來。
……
他故意沒問葉辭方才叫他是做什么,五分鐘后,葉辭果然重整旗鼓,期期艾艾地叫道:“霍叔叔……”
霍聽瀾莞爾,從鼻腔溢出一個低沉的音節:“嗯?”
十七八歲的男孩子,嚴格來說已經過了使用“某叔叔”這種疊字稱呼的年齡,他以為憑葉辭這么別扭的性子肯定會想辦法叫得生硬些,沒想到一字不差。
一把清凌凌的、少年的嗓子,隱含懊惱與恥意,偏偏又乖,輕輕叫著叔叔……
霍聽瀾心下輕嘆。
真的要命了。
“今天辛苦您了,給我講了……這么多題。”葉辭打了腹稿,一氣呵成。
“不客氣,”霍聽瀾定了定神,合上一份文件,又翻開另一份,“有不會的就隨時來問。”
葉辭看著他手邊那一厚摞文件:“您工作,很忙吧?”
“忙不忙看情況。”霍聽瀾淡淡道。
葉辭了然,以為他的意思是他有忙的時候也有閑的時候,不確定。
霍聽瀾唰唰幾筆在合同上簽了個字,補全后半句:“學習的事情要緊,你來問題我就不忙。”
他神色從容,仿佛在說很平常的話,葉辭卻像挨了記暴擊,昏頭漲腦地擠出兩個語氣詞:“……呃,嗯。”
就算他沒見過世面好了……他活了十八年,除了葉紅君,從沒有人待他這么上心過。
他一向清楚怎么應付不歡迎他的人,比比誰的拳頭硬就行了。
卻沒人教過他怎么跟對他好的人相處。
他想接近,想等同等的好意回報,卻又怕自己笨拙露怯。
霍聽瀾抬眸,見葉辭囁嚅著,整句的話都擠不出,心頭軟了軟,終于收了神通,柔聲安撫道:“只是舉手之勞,不會麻煩我。”他彈了下手里的文件紙,笑嘆道,“琢磨這些比做題累多了……就當幫我換換腦子了,好嗎?”
“……好。”葉辭眸光微顫,認真點了下頭。
有霍聽瀾輔導,葉辭看見了希望,學習勁頭噌地就上來了。除去學校布置的作業,他還要補習之前休學落下的進度,為了完成給自己制定的目標他不到凌晨不睡覺。連續一周熬下來人都憔悴了,皮膚倒仍像嫩筍般白凈,可眼底那兩抹淡青也格外明顯。筆趣庫
霍聽瀾又欣慰又心疼,怕葉辭熬壞了,一到晚上十一點就去書房攆人,親自盯著他回房休息。
葉辭嘴上答應得乖,卻偷偷把疊成小豆腐塊的卷子揣進口袋,蒙混過關,在臥室挑燈夜戰,困了,就溜到露臺上抽支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