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見韓柏傷了馬峻聲殺機大起凌空飛璞韓柏終于亮出了藏在身上的兩把有護腕的短劍這名為“雙光”的短刃配合著流云袖一硬一軟在八派里極被推崇。
韓柏滾入草叢里深吸一口氣左手握上了背后的三八戟現在他只能在逃命或暴露行藏上揀取一項。
激戰到了以生命相搏的時刻。
驀地林木深處冷哼傳來黑暗里噴出一大團東西向云清沖去內中隱含勁氣風聲聲勢懾人。
云清狹不及防下硬生生凌空急改身法回身后避以免韓柏乘勢出手使自己腹背受敵。
同一時間韓柏耳邊響起一陣沙啞干澀的聲音道:“小子!到這邊來!”
韓柏忍著半邊身痹痛的苦楚勉力躍起往聲音傳來的林木暗影處投去消失不見。
那一大團東西落在地上原來是十多塊枯葉于此可見偷壟者手上的功夫何等驚人只是擲出枯葉便將云清的攻勢瓦解。
云清并沒有追趕望著一他的枯葉臉上現出憤怒的神色。
馬峻聲蹣跚來到她身邊沉聲道:“那人是誰?武功全無成規定格便像隨手拈來教人完全看不出來龍去脈。”
云清道:“我不知道但和黑榜高手‘獨行盜’范良極一起的那會是好人。”
馬峻聲虎軀一震駭然道:“以枯葉暗龔姑姑的原來是范良極怪不得如此厲害。”
云清跺腳道:“這死鬼我一離開入云觀他便吊靴鬼般纏著我真煩死人了。”
頓了一頓關心地問道:“你的傷怎樣了?”
馬峻聲猶有馀悸地道:“只是小事吧再調息個幾時辰將沒有問題。”
云清沉吟道:“這二十年來八派聯盟刻意栽培出我們兩代共十八位種子高手全以龐斑為假想敵豈知隨隨便便鉆了個人出來竟能硬接我一腳又傷了你唉!難道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小樓處傳來韓寧芷呼喚馬峻聲的聲音。
馬峻聲低聲道:“我回去了!”轉身回小樓去。
云清獨立花園里望著地上的枯葉眼神閃過一抹難的哀傷和失落她和范良極究竟有何關系?斜坡的盡處一間被竹籬圍著的簡陋小屋孤零零地在月照下靜待著。
這小屋的主人就是名震天下成為龐斑目下唯一能匹配他的敵手的‘覆雨劍’浪翻云。
在后山黑沉沉的林樹里屋內閃動著一點油蓋燈蕊的光。
身后的火炬倏地熄滅。
方夜羽不由自主深吸一口氣往小屋大步走去。
就像走往一個與塵世斷絕了任何關系的孤僻天地。
通往籬門的小徑旁長滿花樹愈使人感到幽深致遠。
方夜雨穿過敞開的籬門肅立門前正要作聲一個懶洋洋的聲音自內傳出道:“夜羽兄來得正好還不進來!”
方夜羽想不到對方如此隨和客氣愕了一愕應道:“如此晚輩便不客氣了。”
正欲椎門而入但在指尖還差小半分便觸上木門時木門悠悠拉開方夜羽剛好推了個空。
站在門內的浪翻云微微一笑道:“夜羽兄請進來。一掉轉頭便往屋內走回去。方夜羽壓下心神的震湯徐徐步入屋內。小屋二百尺許見方除了一桌一椅一席和多個酒壺外便是雜亂堆在地上的一大堆斷竹其中一些被破了開來削成一條又一條長若六尺許的扁竹窄條。名震天下的‘覆雨劍’離開了劍鞘和鞘子隨意地構放在地上看來浪翻云就是以他的覆雨劍削出了這幾十條扁竹條又隨手放下了劍和鞘。浪翻云毫不客氣伸了個懶腰跌坐地下拿起剛織成了小半個的竹籮細心地繼續織籮的大業頭也不臺地道:“要趕在睡前弄好這家伙否則明天那些熟得不能再等的石陜龍眼便沒有東西裝了請坐!”
一向口舌便給的方夜羽像啞了那樣傻愕愕地在那粗簡木桌旁唯一的竹椅坐下出‘唉唉咿咿’的噪響不知怎的這種平時絕不會放在心上的聲音在此時此地分外使方夜羽感到不自在好象已將自己某些秘密透露了給這能與自己師尊擷抗的卓人物知道。
他終于見到了浪翻云。
但卻與他想象中的浪翻云完全不同。
他想象中的浪翻云應是悲情慷慨、對酒當歌的人。但現在的浪翻云一派自得自足、平淡自然。
這樣的浪翻云更使他心神顫動。
浪翻云像想起什么可笑的事般臺頭一笑道:“最近才有人以茶代酒來招呼我但在我這狗窩里只能以酒代茶來招呼你夜羽兄莫客氣了墻角十多壺里裝的無不是‘茶’請自便吧!”當他說到‘有人以茶代酒來招呼我時’眼中閃過一絲掩不住的幽思像記起了某些被遺忘了的事物。
方夜羽全神盯在浪翻云織竹籮那雪白纖長的手指上一時間竟連‘多謝’也忘了說。
浪翻云臺頭看他一眼微微一笑從地上柚起另一扁竹條繼續工作。
一個看一個織不一會大竹籮由無至有誕生到這寧靜的山居里。
浪翻云拍棹手上的竹屑來到方夜羽身旁輕拍他肩頭兩下哈哈一笑道:“夜羽兄你必非愛酒之人否則在嗅到我自制土酒的香氣后怎還能硬忍這么久來!你既然這么愛看那個竹籮隨便看好了。”
方夜羽愕然站起來到籮前心中還在想著剛被浪翻云拍了兩下的肩頭。從來沒有人敢拍他的肩頭他也不會讓人隨便拍他的肩頭。
但浪翻云卻如此自然地做了。
方夜羽揀起竹籮名震天下的覆雨劍正平躺在他腳下浪翻云對他難道一點戒心也沒有?浪翻云從墻角拿起一壺酒來到桌旁放松了一切似的跌坐竹椅上。
卻沒有出任何應有的的人椅相挨撞的聲音。
直到這刻方夜羽仍未能說出一個字來。
浪翻云擰開壺蓋仰頭痛灌數大口‘砰’一聲將酒壺放在桌上以衣袖拭去口角的酒漬淡淡道:“龐斑差你送了什么東西來快給我看。”
方夜羽一不深望著他。
浪翻云皺眉催促道:“夜羽兄!”筆趣庫
方夜羽仰天一聲長嘆肅容道:“浪大俠請勿再如此稱呼我便像師尊那樣喚我作夜羽好了。”這是他次尊稱浪翻云為大俠同時巧妙地表達了他對浪翻云便如對龐斑般崇敬之意。
浪翻云大有深意地瞅了他一眼再喝了一口酒嘆道:“好酒!夜羽你真的不想嘗嘗嗎?”
方夜羽哈哈一笑道:“沖著大俠叫我作夜羽我即使舍命也要喝他一壺。”逕自走到放酒壺處拿起一壺旋開蓋后‘咕嘟咕嘟’的直灌下去。好一會才喘著氣放下壺道:“這是不是用龍眼浸出來的?”
浪翻云有點擔心地間道:“是不是味道很怪?”
方夜羽道:“的確很怪但怪得非常之好我擔心怕會由今天起愛上了這壺中之物。”
浪翻云放懷大笑道:“看來龐斑也是個不愛喝酒的傻瓜否則怎會不好好教導你這好徒兒。”
他肯定是歷史上第一個稱龐斑為傻瓜的人。
方夜羽像忽地記起了什么似的“燠”一聲后探手從懷里掏出以潔凈白布里好的一件東西遞給浪翻云。
浪翻云全無戒心地一把接過輕輕松松地翻開白布露出里面一個尺許高的持劍木人浪翻云眼中掠過驚奇的神色珍重地放在桌上。
木人不動如山地穩立桌上自具不可一世的氣概。
木人并沒有臉但持劍而立的姿勢和身形竟和浪翻云有九分酷肖形足神備。
木人背上以利器刻了“八月十五月滿攔江之夜”十個蠅頭小字。
“戰書”終于送到浪翻云手上。
浪翻云目不轉睛看著那全憑龐斑對他的想象而雕出來的但卻又神肖非常的木人幽深的眼睛閃爍著懾人的異采。
天地有若停止了運轉時間煞止了腳步。
木人雖沒有眼珠但觀者卻總覺木人全神貫注在斜指前方的劍鋒上而更奇怪的是這木人只是隨隨便便的手持著劍但卻能教人感到全無方法去捉摸劍勢的變化。
方夜羽的心神亦全給龐斑親制的浪翻云木像完全吸引了過去。龐斑離闔高崖后使人送了這小包里給他著他送給浪翻云直到這刻見到浪翻云之前他從沒動過拆開里布一看的念頭因為他要將拆看這戰書的權利留給浪翻云假若他連龐斑心怎意也不明白龐斑早逐他出師門了。
浪翻云坐。
方夜羽站。
但兩人的目光卻沒有片刻能離開那木人。
木體布滿削劈之痕干凈利落造成使人心神顫震的豐富肌理線條就若天地渾沌初開般鬼斧神功妙若天成。
浪翻云一聲低吟閉起了眼睛但方夜羽卻知道木人的馀象定仍纏繞在浪翻云的眼內。
浪翻云雙目再睜射出前所未有的精芒緩緩道:“龐斑是否無情之人。否則怎能將如此深情貫注在這個木人內?正如若非局外之人怎能看清楚局內之事?”
方夜羽微微一愕浪翻云這個對龐斑的評語看似矛盾其實內中含蘊著至理就像你對一個人愈熟悉知之愈深、愛之愈切便愈難作出客觀的判斷父母對子女的劣行睜目如盲便是這身在局內的影響所作祟。
淚翻云并不真的想從方夜羽身上得出答案淡淡一笑道:“告訴龐斑浪某還是第一次因看一件東西而忘了喝酒第一次因看一件東西卻像喝了很多絕世佳釀。”
方夜羽躬身道:“我將會一字不漏轉述與師尊知道。”
浪翻云伸出指尖沿著木人后腦的刀痕跨過了頸項閑的凹位來到弓挺的背脊上柔聲道:“后腦和背脊的刀痕有若流水之不斷外看是兩刀其實卻是一刀而且定是將這朽木變成這包含了至道的木人第一刀。”
方夜羽雙腿一軟差點跪了下來。
他能被龐斑選為徒弟天資之高頗難作第二人想。所以浪翻云寥寥數語便使他看出浪翻云眼力之高已到了凡脫俗的境界故能從一個木人里‘翻’出了‘千萬語’來更勝看一本厚逵千頁的戰書。
浪翻云收回纖長修美的手心滿意足地長長嘆道:“龐斑啊龐斑!知我者莫若你八月十五月滿攔江之夜……八月十五月滿攔江之夜……”他的語音逐漸轉細但近乎痛苦般的期待之情卻愈轉愈濃愈轉愈烈。
方夜羽不由熱淚盈眶。
他終于完全地明白了龐斑和浪翻云這兩人為何能繼百年前的傳鷹、令東來、蒙赤行、八師巴等蓋代宗師后成為這百年來江湖上最無可爭議的頂級人物。
只有他們那種胸襟氣魄、脫成敗生死的氣度才能使他們并立于武道的巔峰。
八月十五月滿攔江之夜。
這十個細小的字靜靜地被木人的厚背背負著但代表的卻是自傳鷹和蒙赤行百年前決戰長街后最驚天地位鬼神的一戰。
戰書現已送達。
浪翻云忽地哈哈一笑道:“物尚往來我既已喝了他送來的‘絕世佳釀’總有十天八天醉得不省人事暫時要這竹籮也沒有用夜羽你便給我帶回去送給龐兄看他有沒有用得著的地方?”
方夜羽躬身道:”夜羽僅代表師尊多謝大俠!“浪翻云沉默不語。方夜羽知他有逐客的意思緩緩退后來到竹籮旁小心翼翼捧起竹籮直退至門旁恭謹地道:“浪大俠還有什么吩咐?”
浪翻云深深望向他眼中涌起斬之不斷的感情淡然道:“告訴令師八月十五月滿攔江之時浪翻云必到!”
方夜羽想說話但話哽在喉嚨處卻沒法說出口來。
浪翻云微微一笑舉措輕彈桌上的油燈隨指風而滅大小兩個浪翻云同時沒入屋內的暗黑里。
忽爾里方夜羽覺自己實在分不清楚木雕的浪翻云和真正的浪翻云誰才‘真’一點。
他無地退出門外。
輕輕掩上了木門。
頂起竹籮往回路走去。.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