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長已矣,生者永悲戚,他們終于清醒過來,卻已經太遲了。
趙慎正是明白這一點,所以才給予氐人一個投降的機會。漢陽戰役是三大戰中持續時間最長的,也是總陣亡人數最多的,他親眼見到數十萬徹底絕望的氐人能爆發出怎樣的戰斗力,他們毀滅自己,也摧毀別人,人世間最深刻的悲劇、所有不能直視的黑暗在那場戰爭中被展現得淋漓盡致,而今戰爭已經勝利,沒必要讓南國將士再做無謂的犧牲,哪怕只是一人。ъiqiku.
李稚自然支持趙慎的決定,妥歡帖睦爾的降書很快會傳遍大江南北,北伐勝利的消息將迅速點燃整個王朝,失落三百年的疆域被重新收復,這片土地將迎來真正的天下之主,他將率先奉之為王,親眼目視他登臨萬人之上。
他已經等這一天等了太久,除此之外再無他念。
謝珩比誰都更懂得李稚的心思,所以當霍玄發現自己勸不動李稚,轉而往他身上投來注視時,他什么也沒說,李稚不在乎所謂的首功之名,他志不在此。
傍晚,眾人陸續離開,李稚心情愉悅,一抬頭卻見霍玄正望著謝珩,等霍玄與眾將一齊退下后,他若有所思地望著那群背影,“我總覺得霍玄對你的態度,”他別過臉看向謝珩,“很不一般。”
謝珩道:“是比旁人更尊重些。”
李稚搖頭,“不止,他在意你。這是一種自己人與其他人的區別,他將你視作自己人,別人都是其他人。我記得他夜間時常找你閑談?”
謝珩道:“偶有一兩次。”
李稚的眼神不動了,“聊什么?”
謝珩一下子的確沒回想起來具體內容,“也沒有什么。”
李稚道:“他從不找我夜聊。”
蕭皓本來還站在一旁,聽著聽著好像感覺有哪里不對勁,忽然轉身出去了。
李稚看了眼自覺消失的蕭皓,重新看向謝珩,“當初在玉泉城時,他也主動遞信給你,在這軍營中,他只信你一人。”他慢慢擰眉道:“你說他會不會是傾慕于你?”
謝珩道:“他不敢。”
李稚不解。
謝珩道:“小殿下生性霸道,君子不奪人所好,我相信他這點眼力還是有的。”
李稚原本只是想同他開個玩笑,沒想到被一句話就給反殺了,“……別這么稱呼。”
謝珩看上去也不在意,只是望著他,鴉羽似的眼睫下倒映出一片溫柔光影。
李稚似乎忽然間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我說的是霍玄。”
“我知道。”謝珩停了下,“幽云畢竟有功于社稷。”
李稚感慨道:“他像他的鷹,渴望一飛沖天,翱翔于九霄,縱橫于天下。”他沒有把后半句話說出來。
謝珩道:“再等等吧。”
李稚道:“那下回他若再找你,你要同他說清楚,你已是我的人,不容覬覦。”
謝珩似乎笑了下,“好,我會告訴他,我已心有所屬,再難理會他人。”
李稚一直看著他,心中好像有些明白了,為何詩中君子總要以香草美人自喻,“今晚留下來吧。”他伸出右手,按住他的手臂,“我也有話想對大人說。”
謝珩望向一個方向,李稚察覺到異樣,也隨之回頭望去,突然一愣。
裴鶴立在不起眼的角落中,臉上沒太多表情。
走慢了。
李稚顯然沒搞明白他怎么在這兒,在他的注視下,裴鶴轉身往外走。
屋中靜了片刻,“這……”李稚下意識想收回手,卻被反過來握住,他一抬頭撞入對方眼中。
“人生短暫,有約不赴,豈不辜負一片真心?”
李稚盯著他,眼睛猶如春江明月,一點點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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