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如晦,天地間卻好似忽然間熒熒地亮起來,星星點點的光芒吹落,那個人就站在輝光中,右手中虛握著一柄利劍,從這角度看不清他的臉龐,只看見不斷翻飛的墨色衣領,如云亦如霧。周圍安靜下來,隨軍將士們有序地退守在殿外,阻止任何人靠近此處,離得最近的裴鶴似乎想要上前阻攔謝珩,但思及謝珩最后的那道眼神,最終仍是止步于此。
趙徽看著來人,身體慢慢癱軟下去,像是有只手憑空拎走他的魂魄,不斷搖頭道:“不,不可以,你不能殺我,你這是……這是弒君!史書將來要記下這一幕,你一旦弒君,謝氏一族從此就是亂臣賊子,后世要留你千秋罵名,你,你不能殺我!不能殺!”
謝珩手中握著那柄劍,注視著冷汗淋漓、神魂顛倒的大梁皇帝,他的眼神并非充滿仇恨或是快意,反倒更像是一種無聲的凝視。他這一生雖然始終掌握梁朝最高權柄,卻很少親自動手殺人,今日是個例外。他的眼前不斷閃過那張沁著鮮血的道布、哀嚎著葬身火焰的大臣、熊熊燃燒的煉丹爐,最終定格在眼前崩潰痛哭的皇帝身上。
趙徽本無治世之才,野心也不足以傾覆社稷,若是沒有士族在其中推波助瀾,他或許能夠閑云野鶴渡過一生,士族為了達成政治目的,親手將趙徽推到九五至尊之位上,也令他變成今日這副不人不鬼的模樣,這長達二十年的元德之治本就是樁悲劇,由士族一手釀就,而如今也終將由他來親手了結。
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梁朝終究是走到了這一步,發人深省。
趙徽還在止不住地搖頭,他滿手都是煉丹爐里抓到的灰,一按在地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手印,他不再追問為什么,只對著面前的謝珩哀求道:“我可以不做皇帝,我不再做皇帝了,放過我,讓我回去重新做個親王,”他又急忙改口道:“不做親王,只讓我做一個庶民,我發誓再也不會回到盛京,別殺我,你不能夠殺我啊!這是弒君!”
劍光一閃而過,鮮血濺上昏黃色的紗籠,所有聲音頃刻消失,只剩下那永不止息的風雨,仍是吹打著碧色的皇宮瓦檐。趙徽瞪著眼望著對面的人,似乎滿是不可置信,尸體軟軟地傾倒在冰冷的煉丹爐上,又跌落在地,前塵往事呼嘯而過,古今多少事,從來一夢中。
謝珩轉身走出崇極大殿,步入風雨之中,在那一刻他開始回想自己那年剛到盛京的場景,也是個像這樣細雨蒙蒙的清晨,他立在迷津渡口往皇城的方向望去,盛京城的一切都籠罩在漫天光雨中,像是個意味深長的夢,他靜靜地看它很久,步入了那場幻夢中,二十年彈指一揮間,他從未有過任何后悔,直到這一刻也絲毫沒有,只是他也清楚,確實到了該醒來的時刻。
無數如崔嘉那般的有識之士都曾預過梁朝的滅亡,或是亡于蠻族日拱一卒,或是亡于層出不窮的地方政變,但從沒有人想過它會以如此不可思議的方式、猝然亡于最不可能的人手中,消息一出即震驚整個東南,繼而如風暴般席卷天下十三州:南梁元德十八年冬歲末,行中書令謝珩弒君,梁哀帝趙徽死于崇極大殿,三百年南梁史戛然而止。
作者有話要說:有的人愛好和平,不喜歡大動干戈,但他真的想要干什么,屬于諸神退散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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