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稚自那晚離開謝府后,接連四五日一直待在家中,李庭早已在他的安排下暗中離開盛京,趙慎則是在宮中休養,一直沒有消息傳出來,他只能耐著性子等候消息,一個人沒日沒夜地待著,又沒事情做,心仿佛是缺了一塊,人也不自覺變得渾渾噩噩起來。收拾東西時,他忽然發現自己這兩年與李庭來往的家書不見了,回想一番,應該是落在了謝府。
李稚只好回去再取一趟東西,他在謝府外不遠處的巷子口單獨徘徊了很久,眼見著快要門禁了,最終還是硬著頭皮走上前去,他看向那名侍衛,正想要解釋自己的來意,卻沒想到那正關著門的侍衛手中動作一停,“李典簿?”說話間將門拉開了。m.biqikμ.nět
李稚聽他這么喊自己,忽然沒了聲音,謝府門口這些侍衛與他相識已久,從前他往謝家送糕點時,便一直是他們替自己通報,他當時有意結交,這一來二去便熟絡起來,平時遇見經常會寒暄兩句,對方問他道:“這么晚來是有要事嗎?話說好像有些日子沒見你了,是病了嗎?”
李稚一時還真的答不上來,對方的眼神帶著些關切,他只好先點了下頭含混過去。
那侍衛見他在門口站著不動,提醒道:“進來吧!”
李稚這才抬腿走進去,此時天色已經有些晚了,那侍衛還照例給他遞了盞提燈照路,一遞一送再自然不過,“換季確實易感風寒,多保重身體啊。”這下李稚懵了,懵歸懵,臉上倒是沒敢表現出來,接過燈往前走,誰料一路上遇到的謝府侍衛皆是這副態度,甚至還遇到了個瓊林苑的舊同僚,對方也是問他“怎么好些日子沒來了?”、“是不是家中出事了?”李稚找了理由搪塞過去,一路來到了隱山居外。
也不見有任何人攔著他,李稚只好繼續往里面走,輕車熟路地來到了起居室外。
一切仿佛沒有任何的變化,檐下的琉璃燈亮著,謝珩正在案前翻閱著文書,徐立春則照例默不作聲地端著個書匣在書架前整理歸檔,徐立春聽見腳步聲往外看了眼,正好看見李稚一動不動站在階前陰影處,“李稚?是你嗎?”
謝珩聞聲抬眼望去,李稚提著盞昏暗的燈,慢慢往前走了兩步,一張臉霎時間被燭光照亮了。徐立春笑道:“你站那兒看什么啊?不出聲的?”
李稚下意識看了眼謝珩,又看向徐立春,“我……”
李稚這兩日沒來謝府,徐立春重新接手了他的活,輪替代班這原就是相當正常的事,謝珩沒提前情,他自然也不會多想,只道是李稚這兩日有事請假罷了。“這孩子,磕磕巴巴干什么呢?”徐立春心中正想著,眼神掃過李稚的手,視線停住了,李稚的手緊緊地攥著,指節全白,徐立春仿佛是察覺到了什么,又看李稚一眼,身后傳來謝珩的聲音,“你先下去吧。”
徐立春察觀色一流,此刻心中已經感覺出異樣,什么也沒多說,起身便出去了,與李稚擦肩而過時,他看了眼李稚,抬手在他的肩上輕輕放了下,而后繼續往前走了。
原地只剩下李稚與謝珩兩個人,一個在屋外站著,一個在屋內坐著,李稚終于低聲道:“我過來取東西,我有幾樣東西落在這里了。”
謝珩道:“進來吧。”
李稚這才走進去,謝珩問道:“落了什么?”
“幾封家書。”
“還記得放在哪里了嗎?”
李稚點了下頭。
背對著謝珩,從書柜中取出那一盒家書,李稚莫名竟是不敢回頭,低頭打開匣子裝作查看。一進側居他就發現了,這里的擺設沒有任何變化,甚至給他一種他還居住在這里的錯覺,床上的被褥疊得整整齊齊,他當時圖方便順手把外套丟在了上面,如今也被疊放在原來的位置,他離開時沒有搬走任何東西,主要是絕大部分東西都是謝府為他準備的,而說起文書古籍,更是不能拿走。
他來之前想過或許會遇到尷尬的情景,卻唯獨沒想過會是如此,謝珩什么也沒說,一切仿佛全都變,他忽然加快速度數完了書信,重新合上了匣子,剛一合上,身后傳來聲音,“有空坐下聊聊嗎?”
李稚的神情一變。
湖心亭夜晚,風吹碧波,竹簾被卷掛上去,案幾上擺了青瓷的茶具,暖金色的燭光將一切都照的格外晶瑩溫潤。
謝珩將沏好的茶遞給李稚,李稚猶豫了下,最終還是伸出手接過,卻沒想到實在太燙,驚得他刷得一下縮回手,謝珩仿佛早就料到了他的反應一樣,沒有立刻松開手,茶水沒傾倒出去。李稚看他一眼,重新伸出手去,這回三指捏握著杯盞口接過茶,謝珩這才松開了手。
謝珩道:“這幾日在家休息得還好嗎?”
李稚道:“還好。”
謝珩打量著李稚,李稚卻不敢對上他的眼神,低頭喝了口茶。
謝珩并沒有立刻說話,而是等對面的李稚慢慢放松下來,他腦海中回想起了李稚幾日前和他說話的場景,他一眼就能看出來,當時李稚說的并非真心話,李稚說那番話時臉色慘白,手攥得極緊,看似清醒決絕,神情中卻有痛苦之色,這孩子沒說實話,且顯然是遇到了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