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晁已經退仕多年,手上沒有實權,如今的朝堂格局和他當年離仕時已經大不相同,這些年來他也從沒有過問過盛京的事情。他是當過二十多年太平丞相的人,心如明鏡,他明白謝照選擇這么做,必然也有自己的道理,太平時期出太平相,亂局卻需要更有手段的政客,有時身在局中不得不做身不由己的事情,只是這手段未免太酷烈了些。
濫殺忠良,屠族滅門,這是天理難容的事情,想必將來是要遭到報應的啊。
他思及此又猛地劇烈咳嗽起來,謝靈玉忙起身環住他,用手輕輕拍著他的背,“祖父。”
謝晁重新躺靠了榻上,好半天才能夠喘勻氣,仿佛一瞬間蒼老了許多。
這個孱弱的老人有一種近似圣人的敏銳通透,一葉落而知天下秋,這時謝家還在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的鼎盛之中,然而在那一刻他卻仿佛已經隱隱預見了這個六百年簪纓世家的結局。
所謂的盛極必衰,說的難道又豈是晉河王氏?王朝的混亂與衰敗早就已經來到了,所有的勢力都將這在不可抵擋的浪潮中被裹挾著分崩離析,而后這片土地將陷入真正的風雨飄搖,沒有人能夠改變這一切,即便是他,也只能夠眼睜睜地看著,看著他們葬送掉這一切。
他看向床邊清瘦得快不成人形的孫女,輕搖了下頭,“事已至此,士族們、還有你的父親,都不可能就此罷手,這已經成為了定局,沒有任何人能夠阻止,即便是我出面求情,也無濟于事。”
謝靈玉的一雙眼失去了光彩,一動不動良久,終于低聲道:“他從沒有做過對不起任何人的事,他們一家世世代代為梁朝鞠躬盡瘁,祖父,世上為什么會有這樣的事情啊?”
謝晁回答不上來,他只能夠將這可憐的孩子抱得更緊了些,“不是你們的錯啊。”謝靈玉渾身顫抖,心中最后的一點希冀破滅,她伏在謝晁的懷中痛哭出聲,沒能夠再說一句話。
門外的兩個少年將里面兩人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桓禮撐著膝蓋半蹲在地上,看上去聽得有點目瞪口呆,半天也沒喘口氣。而謝珩則是一不發地站在原地,白墻黑檐下掛著兩盞半舊的琉璃燈,光影投射在他的臉上,看不清他的神情。
院門忽然打開,侍者匆匆地進來通報,兩個少年一齊回頭看去。
來的是謝家的侍衛。謝照一早就知道謝靈玉來鄴河找謝晁求助,他并沒有阻止,而是派侍衛跟在后面護送。謝照這段日子才發現,這個女兒的性子和他想象中的截然不同,她不愿意聽從家族的安排和王家人斷絕關系,當眾違逆他的命令,視家族利益與臉面于不顧,過陣子王家人就要在西武桁被腰斬示眾,他看出謝靈玉不會安分,怕她到時會鬧出別的事情來,索性把她送到鄴河住一陣子。
謝靈玉走出了別院,一拉開門,見到的就是滿院侍衛的場景。
謝靈玉并沒有回身去告訴謝晁,謝晁年紀大了受不住更多的刺激,且謝晁擔心她會想不開,也想讓她留在鄴河,但她知道自己必須要回到盛京去。
大約是終于明白無力回天了,謝靈玉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她徑自往前走。
侍衛攔住她,“大小姐,丞相說,讓您在鄴河暫住一陣子。”
謝靈玉仿佛沒有聽見,繼續往前走,去路被擋住,她忽然發狠,抬手去推那侍衛,侍衛雖然不敢動她,但也沒有躲開,就在這時,一道清晰冷冽的聲音在眾人身后響了起來,“讓開!”
謝靈玉聽著那道熟悉的聲音,回過頭看去,十二歲的謝珩立在雪地中。
謝珩走上前來,一雙漆黑的眼睛盯著那為首的侍衛。
侍衛明顯短暫地愣了下,“大公子,這是丞相的意思。”
“讓開。”十二歲的少年說話時表情都沒變一下。
那侍衛的話還沒說完,莫名沒了聲音。
在一群人的注視下,謝珩扶著謝靈玉上了馬車,他自己也隨之上去,原本一直在觀望的桓禮忽然上前兩步,利落地翻身上去一把拽住了韁繩,用眼神向謝珩示意自己來駕車。
謝珩見狀轉身進入馬車,坐在了謝靈玉的對面,姐弟兩人年紀相差十二歲,一個住在盛京,后來又早早地遠嫁青州,另一個則是從小在鄴河長大,每年見面機會并不多,在這之前兩人并不算非常熟悉,謝珩沒有多說什么,見謝靈玉穿得異常單薄,他解下了自己的外衫披在了她的身上,而后就坐在原位置一直沒動,也不出聲,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雪夜中,馬車向盛京馳行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010140109422020101701392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延佇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謝蘇3個;延佇、1.73212個;路人甲abc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大飛、團順順、我要畢業、曾用名10瓶;愿與一人同歸5瓶;summer1瓶;ъiqiku.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