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立春說歸說,其實他心中也犯愁,前兩日謝晁出殯,府里進進出出的確實是忙,除了喪事外,尚書省那邊許多事情仍是要謝珩拿主意,這夜間按照祖制又必須通宵守靈,謝珩好些天沒合過眼了,也沒什么時間吃東西,人倒是瞧不出異樣,但總歸是讓人擔心。
如今喪事暫時告一段落,今夜原想著不用守靈了,至少能吃點東西睡會兒吧,可謝珩如今人又在靈堂中坐著,這誰也不敢去勸什么啊。徐立春想起了那份沒怎么動過的晚膳,下意識又想要嘆氣,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看向了李稚。
李稚聽了徐立春說的話,心中正擔心得不行,又不知道能做什么。
徐立春問他道:“你從前送來的那些京梁風味的糕點,是你自己做的嗎?”
李稚不知道他怎么忽然提這個,“是我在家附近買的。”
“大公子最近沒什么胃口,一直沒怎么吃東西,我記得那種樣式的糕點倒是合他口味,你能再送點過來嗎?”
李稚立刻道:“可以!我現在就去買!”
李稚跑回到了城東,鋪子早已經關了門。
掌柜將明日要用的花果洗晾好,他收拾完廚房原本正要打算睡下了,忽然聽見院外有敲門聲響起來。
他打開門,一眼就看見了手撐著門框喘不勻氣的李稚,他有點看愣了。
李稚看見掌柜還沒睡,猛地松了一口氣,“掌柜,今天還有沒有梅花糕?能給我拿一包嗎?”
掌柜聽了一會兒,明白了李稚的意思,他試著和李稚解釋,但因為他是個啞巴,李稚沒懂他在說什么。一番艱難的比劃后,李稚試著理解道:“現在沒有糕點了,但是您能幫我現做,您是這個意思嗎?”
掌柜點了下頭,表示自己是看李稚是老主顧才幫他的忙。
“那就好,那多謝您了。”m.biqikμ.nět
掌柜示意他先不要著急,抬手又是一番比劃,李稚這回沉住氣很快看懂了,“您是說,您可以幫我現做,但是需要我幫忙?”
掌柜點了下頭。
李稚立刻道:“可以,可以的!那我們現在就弄!您告訴我要做什么!”
等李稚再次回到謝家,已經過了子時了,他跑得渾身都是汗,話都來不及說,先把還熱著的糕點交給了徐立春。
“都在這里了,大人睡了嗎?”
“還沒有。”徐立春原本遲遲不見李稚回來,還道他是準備明日再送來了,他打開那盒糕點照例檢查了下,確認沒有什么問題后,他把盒子重新蓋上了。
“我先送進去吧。”
“好!”
李稚下意識點頭,他一雙眼睛緊緊盯著趙立春,這讓徐立春忽然想起了前陣子看見他將在謝府門口默默張望的樣子,他道:“你也進來吧。”
李稚聞聲很意外,徐立春卻已經轉過身往里走了,他反應過來,忙抬腿跟了上去。
點著銀蠟的空曠堂室中,靈柩已經撤去了,謝珩換下了斬缞喪服,穿著身素色孝服,他正在燈案前寫一篇東西,但筆卻停在了兩三行處,一直沒有繼續往下寫。
“大公子。”
一道很輕但是清晰的聲音傳來,他回頭看了眼,徐立春攏袖立在堂外,看上去似乎有話要說,謝珩以為是尚書省有事情送進來,示意他去隔壁的偏室,自己也隨之起身。
“怎么了?”謝珩走進了偏室,剛剛外頭光線昏暗,他這時才看清徐立春身后站著的人,“怎么是你?”
李稚一看清謝珩的樣子,下意識心頭一緊,他沒想到謝珩一個月清瘦了這么多,一時差點沒能說出話來,“我……”他心中莫名酸楚,上前行了一禮,“見過大人。”
徐立春走上前把那盒糕點放在了案上,道:“大公子,這兩天您都沒吃什么東西,這孩子剛剛送了點糕點過來,您嘗一嘗吧。”
謝珩自然清楚李稚不會大半夜莫名其妙跑來給他送糕點,剛剛賀陵才送了詩稿過來,只能是徐立春趁機同這孩子說了些什么,教他跑來跑去地折騰。謝珩看了眼徐立春,徐立春低下頭沒說話。
謝珩重新看向了李稚,這孩子自進屋起一直盯著他看,那眼神莫名可憐。
“你怎么過來了?”
“回大人,我奉命過來送詩稿,順道送些糕點過來。”
謝珩看上去確實沒什么胃口,“天這么晚,多謝你了。”
李稚沒忍住道:“大人您吃一點吧,太久不吃東西對腸胃不好,這糕點是新鮮剛做好的。無論怎么樣,還是望大人多保重身體,古人說,身體發膚受之父母,輕易不敢毀傷,這也是孝道之一啊。”他也知道自己這番話逾距,說完立刻低身跪下了。
一旁的徐立春聽見這話,神情頓時有些微妙,對謝珩他們向來是一句也不敢勸的,這孩子忽然說這么一番話,倒是令他很意外。
謝珩應該也沒想到李稚會這么說,“起來吧。”
李稚抬頭看向了他,重新起了身。
謝珩被這孩子的眼神看得心軟,這些日子他確實也累了,忽然不想多說什么。
“東西放在這兒,我嘗嘗吧。”
李稚下意識點點頭,那副樣子看得謝珩莫名輕笑了下,這是這些日子以來他臉上第一次出現笑容,然后他垂眼看向了案上那盒還溫熱的糕點。.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