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流響看到一雙眼眸,漆黑如墨,可在夜雨中染了血色,闔眼的瞬間,透出一抹痛到極致的怨憎。
沈流響驚坐而起,周圍散著柔和光線,一只玉白的手搭在他額頭,冰涼的觸感令人清醒幾分。
沈流響怔了下,看向身前眉間朱砂,謫仙似的人,心里親切感宛如涌起的浪潮,雙手不由自主摟住男子的腰,“師尊”兩字脫口而出,語氣還透著些許委屈。
仿佛和記憶中,從東荒回來發現師尊離開了,傷心悶哭好幾日的少年重合了。
方鐘卿柳眉微挑:“還一副小孩模樣。”
他輕搖搖頭,摸了摸沈流響頭頂,道:“這是我當年在你心口留下的魂印,快散了,接下來聽我說。”
兩人所在之地,白霧彌繞,無一其他物件,方鐘卿薄唇微動,整片空間卻無聲無息。
沈流響抱著人沒撒手,聽著聽著,睜大了鳳眸,心頭卷起滔天巨浪。
末了,方鐘卿道:“我懷疑你在東荒做了惹怒天道的事,因此天道降懲戒于你,但天道身為法則制定者、守衛者,不能自己違背規矩,動手殺一個無辜的人,所以借助了外力,將你的命格奪去作為懲罰。”
沈流響嘴唇微顫:“師尊是說,我本來就是這里的人么。”
雖然原身記憶恢復后,他越來越有這般感覺,這些記憶像本來就是他的,但聽方鐘卿這般明確的論,腦中還是轟的一下亂了。
方鐘卿:“你喚我師尊,我認你是小徒弟,你說呢。”
沈流響心神劇震,他的記憶其實恢復得差不多了,但斷在了最后的地方——第二次去東荒。
獸潮中,他似乎救了一個小孩,之后什么都不記得了。
“按師尊所,我已經魂飛魄散了,為何還活著,隔了十年又回來了?”
方鐘卿道:“你的神魂確實沒了,但元神尚在世間,應當有誰將你散碎的元神聚集了起來,再換了個地方養神魂。”
沈流響驀然想到周玄瀾的元嬰,那個自稱本座的小家伙,曾用元氣養著他的小元嬰。筆趣庫
自稱本座的,便是原著的周玄瀾了,可為何有如此舉動。
所謂的原著,是不是他只看到了一部分,抑或里面真真假假,與真實情況不符。畢竟原著只是書,而這個世界,不管是周玄瀾還是其他人,都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沈流響抬起頭,看到方鐘卿眉間的朱砂,忽地嘆口氣:“可是師尊,我可能又要走了。”
他不知道是不是原著周玄瀾費勁千辛萬苦讓他回來的,眼下,他神魂太弱,遲早要被窮奇吞噬,只怕周玄瀾費盡心血,最后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他不怕死,但不舍得死。
方鐘卿默了默:“好像忘了說,我幫你解決窮奇了。”
沈流響瞪大了眼:“那弟子的神魂豈不是已經?”
他想起宛如在夢境看到的那雙眼眸,臉色一白,左右望了望,想看看有沒有離去的地方。
“還在,只是與沒有相差無幾,”
方鐘卿說這話時,身形漸漸虛化,“我已將你的元神送到一個好去處,你就留在那將神魂養好,再出來。”
沈流響察覺他的變化,面色微緊,“師尊要走了嗎?”
方鐘卿點頭,摸了摸他發頂:“天道突然對你出手,無人知曉,也無人能阻止,我的魂印也無濟于事,好在,這時候能有些用處。”
方鐘卿垂眸,又道:“你師兄身上有一縷天道意念,但他不會傷你,你莫要把怨恨放在他身上。”
沈流響搖搖頭:“弟子絕不會如此。”
他說著,想將人抱緊些,手卻劃過白衣身影。
沈流響愣了下,師尊魂印要消失了.......他倏地想起一事,忙道:“劍真道人搜過弟子神魂,想找魂印見師尊!”m.biqikμ.nět
方鐘卿長睫一顫,表情有些許變化,分不清是厭惡還是惆悵,抑或其他。
“莫要理他......我把他當好友,反被咬一口......他什么荒唐事都做得出來......不過看在我的份上,你讓他自生自滅吧。”
沈流響道:“我聽師尊的,師尊、師尊是成功飛升了嗎?”
方鐘卿清冷的眉眼,忽地露出一抹淺笑,虛化的食指點了點他額頭,“勤于修行,小徒弟就能知道了。”
話落,白衣身影消失不見。
沈流響視線一晃,再睜眼時,看見一個意想不到的英俊面容。
天色陰沉,環繞聚魂臺的幽竹發出簌簌聲響。
南曜權眉眼低垂,看著盤膝坐在臺上的小東西,巴掌大,看著他眨了眨鳳眸,挑了下右邊眉梢,最后抿唇,像是接受了事實。
張了張嘴,似乎要乖乖叫義兄。
但發現說不出話后,一張小臉懵了,發現身體其他部分動彈不得后,更懵了。
南曜權道:“五淵道人送你來的,待你養好神魂,恢復正常就能出聚魂臺。”
這本是他為弟弟準備的,想抓到素白澈,用真身來尋弟弟神魂,或許能復活,但五淵道人告知他,弟弟神魂早就邁入輪回,如今過得很好。
執意打擾,未必是好事。
南曜權一直被愧疚困擾,恨當日未能及時趕到,讓唯一的親人也沒了。
他籌備聚魂臺多年,就是擔心弟弟神魂有損,只能變成孤魂野鬼流離世間,方鐘卿是他為數不多信任的人,從對方口中得知弟弟過得很好,這才放心。
其實要借聚魂臺,即使不說這些,他也會讓沈流響元神住進來。
帝云宇對他有莫大恩情,他趕赴妖界,未能幫到義父已是慚愧不已,沈流響是義父的血脈,他自然會不遺余力的守著。
南曜權執起玉箸,夾起碗里一粒米,喂到元嬰嘴邊。
“張嘴。”
沈流響眉頭緊蹙,想開口向南曜權問周玄瀾的消息,或是讓南曜權將他的消息傳出去,但此時什么都不了,只好張開小嘴,含住糯白大米,咬咬吞下。
這似乎不是米,吞下全身暖洋洋的,尤為舒服。
沈流響不由又張開嘴,南曜權伸出食指,將他下頜一抬,合上了。
“每日一粒。”
暖米吃的多了,沈流響漸漸能動了,但依舊出不了聚魂臺,他在臺上,用纖細白嫩的手指寫字,可南曜權假裝看不見,沈流響反抗不吃米了,就捏著脆弱的小下巴,硬給他喂一粒。
陰天晴天,月圓月缺,日復一日,沈流響都不記得在聚魂臺待了多久,仿佛要永遠的待下去。
直到一日,南曜權不給他喂米吃了,撤掉結界,將他從聚魂臺拎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