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沉的夜里，這道聲音，冰寒可怖如鬼。

喬瑯手不自覺顫了下，只覺自己是真的，已經要完全認不得眼前面目全非的人了。

“郡主……她，她還只是個孩子，稚子何其無辜……”

明寧目光卻越來越沉。

“我讓你做什么就照做，跟我講什么大道理，這話，你該去二十年前同我爹娘講去，他們可沒教給我什么是稚子無辜。”

“扔下去！”

喬瑯手顫了幾下，終于，還是閉了下眸，松開了抱著這女娃娃的手。

一個生得玉雪可愛的小娃娃，撲通掉入河水中。

污濁翻涌的河水，即將吞沒雪玉一樣粉雕玉琢的小人。

喬瑯幾乎不忍再看，閉上了眼眸。

明寧卻一眼不錯地瞧著。

一瞬，兩瞬，三瞬……

終于，那小娃娃嗆了數口河水，迷迷瞪瞪掙開了眼，在水里撲騰的。

“嗚哇，嗚哇！救命，救命！娘親，阿娘，救我，娘親，阿娘，救我！”

她一疊聲地喊，迷瞪瞧見岸上站著個女人，更是拼命呼救。

喬瑯聽得這哭喊聲，下意識睜開了眼看去。

明寧面色平靜，沉默的聽著，沉默地看著。

直到喬瑯終于看不下去，猛地跳入了河水中，抱著那小娃娃，往岸上游。

這回，明寧并未出阻攔。

喬瑯抱著明珠游上了岸，一下下拍著明珠背脊，讓她咳出嗆得水來。

明寧緩步走近，喬瑯下意識升起幾分防備，抱著那孩子想避開。

誰料被喬瑯抱在懷里的孩子，卻掙開喬瑯，一頭扎進了前方的明寧懷里。

“娘親，娘親，阿娘，我害怕，我好害怕，明珠害怕……”

微涼的風中，小女娘哭音號啕。

明寧怔愣了瞬，突地，低笑了聲。

這聲笑音響起，明珠那漿糊一樣的腦子，霎時就意識到眼前人不是她娘親。

忙一把推開了人，連連踉蹌后退，一屁股墩砸在了河岸泥水處，水葡萄的眼還掛著淚。

前方的明寧見狀，挑了下眉，緩聲道：“你不如你阿娘小時候可愛。”

明珠懵了好一會兒，才愣愣追問：“你……你認得我娘親？”

“她很小的時候，我見過她。”

明寧淡淡說著，隨后抬步回了馬車，不再看岸邊的明珠。

她孤身坐進馬車里，手撫過方才被明珠抱過的地方，微闔眼眸，卻想起很多年的西北。

那時，年紀小小的云喬，撲在她懷里，一個勁兒地哭。

明寧突地意識到，她這輩子，從有記憶以來，只有兩個人抱過她，一個是當年年歲尚小的云喬，一個是，她的女兒。

明明是一樣的蠢貨，一個幼年時對人全不設防，她不過陪她玩過幾次，不過給她帶了些小玩意，她就跟著她出了門，哭哭啼啼地講她從前的好朋友一個長得很好看的小哥哥受了重傷似變了個人一般，都不來找她玩了。

壓根不知道，就是她眼前這個遞給她糖塊的人，害她的那個“哥哥”忘記了她。

明寧那時，原本動過永絕后患的心思，想干脆殺了云喬的。

她早就殺過人了，親生父母都殺了，一個異母的妹妹，有什么不能殺。

可那小女娘真切地沖她笑，一次又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