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光不算明亮,卻足夠清晰地映照出對方的容貌。
一張頗為儒雅端正的臉,眉眼間依稀殘留著昔日位極人臣時的風儀與沉穩,只是那雙眼眸,深邃得如同古井寒潭,所有的情緒都被收斂在那片平靜之下,只剩下歷經滔天巨浪后沉淀下來的、冰冷的洞悉與一種近乎漠然的掌控感。
果然是他——萬承安!
“萬宰相,”喬念開口,聲音清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譏誚,“或者,我該稱呼你為……玄面人?費盡心機,將我擄來這荒僻之處,如今,倒是敢以真面目示人了?”
萬承安提起陶壺,水流緩緩注入兩個粗陶杯中,熱氣蒸騰,暫時模糊了他臉上細微的表情。
他放下壺,抬起眼眸,那目光平靜地落在喬念臉上,嘴角緩緩勾起一抹極淡笑意,然而那笑意卻未達眼底,反而讓人從心底滲出寒意。
“事已至此,還有何不敢?”他的聲音依舊平和,卻帶著一種歷經滄桑的篤定,仿佛在陳述一個無可爭議的事實,“這天下棋局,已近終盤。能阻止我的人……不存在了。”
“不存在?”喬念嗤笑一聲,眼神銳利如刀,試圖刺破他這看似無懈可擊的平靜,“萬承安,你是否太過自負了?你的武功或許已臻化境,但絕非天下無敵。楚知熠、蕭何,朝廷精銳,江湖豪杰……只要他們聯合起來,力量足以撼山!你以為你一人之力,真能對抗整個天下?蟻多,尚能咬死象!”
“聯合?”萬承安像是聽到了一個極其幼稚的笑話,輕輕搖了搖頭,端起自己面前那杯粗茶,置于鼻尖,仿佛在品鑒其微不足道的香氣,并未飲用。
他抬起眼,目光再次落在喬念身上,眸底驟然掀起了毫不掩飾的貪婪。
“待我……”吸盡你的內力,再將你體內那百毒不侵的‘蠱血’……徹底納為己用……”
他微微前傾身體,目光如同實質,緊緊鎖住喬念,仿佛她已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枚即將被他吞服的、能帶來無上力量的靈丹妙藥。
“屆時,我所擁有的,將不僅僅是冠絕天下的內力,更是百毒不侵、萬蠱辟易的至高寶體!試問,普天之下,還有何人能擋我鋒芒?還有何人,配與我為敵?!”
他的聲音逐漸拔高,帶著一種壓抑了太久、終于得以宣泄的瘋狂與霸氣,“順我者,自可享受榮華;逆我者,唯有灰飛煙滅!我要這蒼茫天下,自此只有一個聲音!我要建立……屬于我萬承安的世界!”
看著他眼中那徹底燃燒的野心火焰,喬念心中寒意更盛,但她知道,此刻絕不能露怯。
她強迫自己維持著表面的鎮定,甚至嘴角勾起一抹清晰的譏誚:
“殺了那么多人,布局十數年,機關算盡,甚至連自己的血脈至親亦可利用、可犧牲……就只是為了這虛無縹緲的‘天下第一’?就算你僥幸成功了,又能如何?你身邊早已空無一人,眾叛親離,連至親骨肉都視你如仇寇魍魎。更何況,你年事已高,就算勉強坐上那至高之位,又能坐得幾年?最終不過是個孤家寡人,守著冰冷的權柄,在無盡的孤獨中了此殘生,有何意義可?”
萬承安聞,非但沒有被激怒,反而低低地笑了起來,那笑聲沙啞而意味深長,在空曠的屋子里回蕩,顯得格外詭異。
他放下始終未沾唇的茶杯,目光幽深,仿佛穿透了時光,看向遙遠的過去。
“小丫頭,”他語氣帶著一種奇異的“耐心”,像是在教導一個無知的后輩,“你可知,藥王谷前谷主沈墨……他究竟活了多少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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