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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魏這邊,艱難地選出了幾個小將。其中還把楊嗣扒拉了進去。
實在是二十五歲這個年齡,卡住了大部分將軍。打仗這種事,畢竟是老將比較熟悉。
除了楊嗣被太子推舉進去,朝廷再扒拉,把官員們調來調去,最后實在無人可用,竟然從御史臺中,心虛地把韋樹調了過來,讓韋樹管理后方糧草。m.biqikμ.nět
韋樹茫然,后定下神,猜到了怎么回事。
原本不管是文斗還是演兵,他都沒想參與。他最近因為監察百官的原因,得罪了不少大臣,秦王那邊正糾集官員,要將他貶下去。但是借口不容易找,如今正好碰上演兵之事——
韋樹若是在其中做不好,讓大魏失了面子,等那些使臣離開后,秦王就有借口清算韋樹了。
而大魏朝臣實在心虛,找不到合適的將軍,尚又被烏蠻王指名,也只好捏著鼻子讓尚做個“帥”了。帥配合將,指揮兵馬,如此勉強也算湊齊了名額。
韋樹因被要求只管后方糧草,他便專心研究此路,并不和其他人一道。尚這邊有點兒慘,被楊嗣帶去校場,天天操練。
楊嗣難得在一方面讓尚吃癟,這幾日自然春風得意。
校場上一次操練結束,尚幾乎虛脫,楊嗣卻劍之巍峨,挺拔而立。他勾著尚的肩,笑道:“演兵這回兒事嘛,就算那個蒙在石指定你又如何?到時候你躲在我后面,有我在,他還傷不到你。”
尚揉了下自己剛才差點被楊嗣一掌拍吐血的胸口,嘆道:“那就多謝三郎了。”
尚轉口就道:“然而打仗不是直來直往,縱使我相信三郎你神威降世,我們也還是向朝中老將請教一番好了。”
楊嗣嘖嘖道:“請教他們?他們要是能打贏烏蠻,也不會等到現在了。”
尚溫和道:“取彼之長,補己之短,方能長戰長勝。”
楊嗣神色肅了下,點了頭,之后和尚一起去拜訪長安幾位老將軍的府邸。幾位老將軍傾囊相助,尚聽得若有所思,他再看旁邊的楊嗣。
和之前的漫不經心相反,楊嗣到了這個身后,長眉壓目,眸心沉靜,聽得十分專注。
楊嗣又向老將軍討教,向將軍請教武藝。對方見到楊嗣這般年少才俊,也十分見獵心喜,自然不吝賜教。
尚一直跟著他們,看他們討論戰術,看將軍教楊嗣如何設陷阱如何布陣……尚自己如擺設一般,因他看著便不是能武的樣子,他和楊嗣站在一起,這些老將軍一定更喜歡楊嗣,而不是他。
尚卻不嫉妒,只默默聽著老將軍的教誨。
一連半月,每日如是,一邊在校場練武、訓兵,一邊去拜訪長安城中的老將軍們。
然而皇帝大壽的前兩日傍晚,尚回中書省復命,楊嗣與他一道,說好了等尚辦好中書省的差事后,晚上二人再去找一位老將軍一趟。
楊嗣跟在尚身后,大搖大擺地進了中書省。傍晚時分,中書省的大部分官員已經離開了,偶有看到楊嗣的,想到楊三郎的無法無天,那官員也眼皮抽一抽,當作沒看見。
尚的老師劉相公依然沒有回來中書省辦公,這一次尚是向張相公復命的。
尚把爐里的炭火滅了,窗子都關上。再將一些公務的資料整理好,尚正要去找張相公時,張相公打開簾子,竟然出來了。
尚向張相公行禮,正要讓楊嗣出去在外等候,卻不料張相公看到他們兩個,目色閃了一下,說:“承之也來了?正好,這是中書省新下的命令,你和素臣都來聽一聽吧。”
尚目色微怔,沒說話。
楊嗣則直接詫異:“讓我直接聽你們的決策?這里是中書省啊。恐怕不合適吧?”
話雖這么說,張相公轉身進內廳,楊嗣卻毫不委婉地跟了上去。尚搖頭笑,跟在他們后面。
張相公道:“沒什么不合適的。這道最新的命令,門下省已經批過了,明日就會下發到尚書六部。也就是說,最晚明天,你就會知道這道命令了。既然如此,提前一天知道消息,多給你們一天做準備,也沒什么。”
楊嗣思考。
尚問:“是和演兵有關的命令?”
楊嗣詫異看尚,心想你這是怎么猜出來的。
尚微笑解釋:“既然是讓三郎與我一起聽,此事必然和三郎有關。如今與三郎、我都有關的事,還可以提前做準備,自然只有演兵一事了。”
楊嗣無,張相公則已經習慣尚敏銳的洞察力。
進了內廳,張相公入座后,將案頭上最上方的一本折子向二人遞去。在他二人看折子的時候,張相公道:“中書省最新的命令,是這一次的演兵,大魏不準贏,只準輸。”
尚睫毛揚一下。
楊嗣臉驀地沉下:“那我們演兵一個月的目的,就是為了上場給人送人頭?”
他一把扔下折子,掉頭就要走,想說“這個差事老子不接了”。尚按住火爆的楊嗣,問頭溫和疑問:“三郎莫急,中書省自然不會無故下發這樣的命令。
“既相公提前告訴我等,要我等做準備,那必然也可稍微為我二人解惑。還請相公示意。我也不懂,為何大魏要輸?我們練這般久,竟是不許贏,只準輸?”
張相公淡定自若:“同一天的比試,文斗和演兵同時進行。文斗一方,你們認為那些蠻夷,那些小國,如何能贏?雖然丹陽公主定下了規矩,只許未婚女郎上場。然而即便是身在長安的世家女郎,就不是那些使臣比得上的。
“中書省無論如何,都想不出這文斗如何才能輸。那便只有演兵了。一贏一輸,才是我大國之風。若是兩者都贏了,來朝小臣做了陪襯,就沒意思了。何況演兵之事能操縱的極多……大魏并不想他國對我國戰力了解得太清楚。”
這般一說,不光尚了然,就是楊嗣都聽住了,不再如方才那般暴怒。
而張相公看一眼楊嗣,還順便捧了對方一句:“承之不覺得,一場漂亮的輸,比贏更難么?堂堂楊三郎,難道只會贏,不會輸?”
楊嗣哼了一聲。
他看著天,說:“我確實只會贏,不會輸。”
張相公被他噎住:“……”
尚莞爾。
尚咳嗽一聲,道:“如此,中書省的意思,是借此演兵,來試探各國的戰力如何了?烏蠻王領兵,既不讓烏蠻人上,其他各國的兵士便都會上。我方正好從中查探……要來一場精彩的輸戰?”
張相公頷首:“大魏要輸,但不能讓對方看出來。你們還要演兵演得非常精彩,演兵和文斗同期,一共三日,這三日,你們要竭盡所能地了解各國兵力。這才是此行的真正目的。”
尚微笑:“恐怕烏蠻王也有從中了解我們的意思。”
張相公:“那就看你們誰本領更高強了。”
張相公看說服了他們兩個,就站起來,任兩個少年人沉思該怎么做。
走到尚身邊,張相公拍了拍尚的肩,嘆道:“素臣,你可知道,你現在在陛下案前,都掛了名?”
尚一愣,快速反應過來:“因為南山之事么?”
張相公笑:“我不知道啊。只是陛下提起過你,問過你。”
他猶豫了一下,然而為了鼓勵這個少年,他還是多說了一句:“本來這話不應該提前讓你知道。但是你若是因此話受到激勵,能夠幫大魏這場演兵弄得精彩的話……你聽聽也無妨。
“南山之事你在陛下那里掛了名。此次演兵若你再功勞大……待這些使臣走后,若不出我預料,你就要升官了。
“總之,好好辦差吧。”
楊嗣在旁驚愕:“升官?這么快?他當官才幾個月來著?”
張相公笑罵他:“當什么官,升什么官,得看你有多大本事,做成了多大事。例如你們要是有人能讓四海臣服,哪怕現在是小小九品官,朝廷都能瞬間給你升到四五品去。”
楊嗣:“那我是不是也……”
張相公:“自然、自然。太子讓你參與演兵,不也是為了給你升官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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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大魏要這場演兵輸得精彩,之前尚和楊嗣討論的所有戰略,都得推翻重新開始了。
而命令下來,沒有人向像相公那樣給眾將解釋,其他幾位被選的將軍當場就有辭了差不肯再做的,不一而論。
在亂糟糟的折騰、人員調動中,不知不覺,楊嗣和尚竟然成為了這幾個將軍中的領頭人。
韋樹則是從頭到尾就沒參與他們的事,安靜得和透明人差不多。
這般緊張排練之下,時間到了演兵前一日。緊張訓練了一月的兵士,在這一日早早結束了訓練,將軍讓兵士回去修整,好能在演兵中超常發揮。
兵士們自然不知道將軍們“超常發揮”的意思,是在合計著如何輸。
尚這一日也回府回得比較早。
他白日又被楊嗣帶去校場,被摔得肩背疼痛。回來后歇了一下,尚坐在書案前寫了一會兒字,便開始發呆。
覺得自己好似好久沒見到暮晚搖了。
她這人就總是這樣……熱情時對他愛不釋手,冷漠時就如同消失一般,讓人難以控制。
尚發呆了一會兒,洗浴了一下,出門去隔壁拜訪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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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晚搖正坐在自己的書舍中,眼睛發直地看著案上的一壇酒發呆。
酒壇前放著一只酒樽,酒樽中只有一點兒清液殘留,可見更多的已經被某人喝掉了。
暮晚搖就看著這壇酒,掙扎著發呆。
好想喝酒啊……送她酒的大臣說,這是川蜀新釀的烈酒,還沒有向天下公開,請公主殿下試一下酒。
暮晚搖歡喜地抱著酒壇回來,然而人坐在書舍案前,就陷入自我掙扎中。
她已經跟尚保證自己不喝酒了……可是這酒這么珍貴,聞著又這么香,她已經有一個月沒碰過酒了……這如何忍得了?
暮晚搖抱著這壇酒已經掙扎了半個月,每天都想喝,每天都說服自己要有信用,不要喝。然而今日她終于忍不住,偷偷在書舍開了這壇酒,喝了一杯。
一杯下肚,果然清冽香醇,美味十分。
便想喝第二杯……
暮晚搖說服自己:我悄悄喝一點兒,反正尚忙得暈頭轉向,他不知道,我就不算違約。
她歡喜地立刻為自己倒了一杯酒,捧著酒樽就要一飲而盡,書舍門被敲了兩下,尚的聲音如同催命一般在外:“殿下?”
暮晚搖一口酒噴了出來,嗆得自己眼眸含水,汪汪如湖。
她慌忙地抱著酒壇,要把酒藏起來。然而書舍空空蕩蕩,她半天沒找到地方。而聽到里面公主被嗆住的聲音,尚擔心她,推門而入。
他與抱著酒壇跳起來的暮晚搖面面相覷:“……”
少年公主忽然向后趔趄一步,靠在了身后的書架上。她身子都歪了一下,然而她抱著酒壇不撒手,酒壇硬是沒有從她懷里摔出去。
暮晚搖面染紅霞,手撐住螓首,剪水雙眸,不管不顧地一徑柔弱道:“哎呀,頭好痛,我好像醉了。你……誰讓你進來的?你誰呀?”
尚:“……”.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