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以為他三更半夜跑來找她……尚打量著她,眼看他就要猜出她在想什么了,暮晚搖一時微惱,覺得自己在尚面前也太不純潔了。她重重咳嗽一聲,將他的思緒帶回來:“所以我府上這個什么懸幡,都是你讓弄的?你不嫌麻煩?”
尚道:“因為想和殿下一起守歲,不行么?”
暮晚搖呆了一下,說:“……行。”
然后她摸著自己的臉,情不自禁乜他一眼,再次說道:“你真可愛呀。”
正這般說著,暮晚搖再走兩步,到了內堂,她竟然看到了韋樹的身影。她以為自己看錯了,見韋樹正在一燈樹下站著,看仆從布置。仆從們向公主請安,韋樹也回頭,清清泠泠。
韋樹:“殿下,你回來了?”
暮晚搖對他露出笑,才看向尚。
尚解釋:“……我怕你不想今夜與我待在一起,就叫上了巨源。你不是很喜歡巨源么?”
暮晚搖:“……”
暮晚搖說:“我要收回我之前的話,你變得不可愛了。”
不等尚弄懂她的反復是什么緣故,暮晚搖已經走向內堂燈樹下站著的小少年韋樹。看少年火樹銀花一般立在樹下,暮晚搖又回頭,看向立在月洞門下的蘭芝玉樹一樣的尚。
飛雪在天地間徘徊。
暮晚搖心中卻一點點暖了起來。
心想那個宮宴的冰冷有什么關系,她回到府上的時候,有尚和韋樹等著她啊。
這人間,并不總是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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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晚搖在宮宴上其實全程緊張,怕有人錯了流程,所以她只是喝酒,沒怎么吃。
回到自己的府邸,她又陪著韋樹和尚坐在內堂下守歲,仆從們自然要端上瓜果糕點等物。不過暮晚搖現在也沒什么吃東西的心情,倒是囑咐韋樹多吃些,說韋樹還小,還要長個子。
而尚坐在另一旁,跟暮晚搖和韋樹講嶺南那邊過年的風俗。
暮晚搖和韋樹排排坐,聽尚講故事。暮晚搖托著腮、不掩好奇,韋樹目光清冷、努力掩著好奇……他二人,看得尚幾次覺得別扭,又好笑。尚咳嗽。
暮晚搖不耐煩:“咳咳咳,你講個故事咳了多少聲了?能不能忍住?”
尚:“抱歉。”
韋樹輕聲:“殿下不要對二哥這么兇……”
暮晚搖對韋樹一笑,聲音放軟:“沒事,我不兇你的。你別怕。”
韋樹看她一眼,心中想說他已經長大了,他不怕了。但是話到口邊,韋樹說:“殿下有什么難題,可以讓我幫忙的。”
暮晚搖一怔,猜韋樹心思玲瓏,也看出她今晚有點不高興了。她訕訕一笑,敷衍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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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堂燈輝,再是說一些閑話,聽到外頭的爆聲,三人都被驚得一怔,知道新一年到來了。
暮晚搖和韋樹、尚三人對望,然后她和韋樹一起看向尚。
尚:“……”
尚只好道:“我們也應該‘爆竿’。”
爆竿,便是將一根長竹竿逐節燃燒,發出爆破聲。在這震天的聲響中,驅逐瘟神,迎接新年。
暮晚搖恍然大悟,連忙讓侍女們去安排。等到院子里噼里啪啦響起爆竿聲,暮晚搖嚇了一跳,她縮了一下,下一刻,尚就伸手捂住了她的耳朵,將聲音隔絕開來。
暮晚搖怔怔抬頭看尚,清水一般的眸子盯著他。
旁邊韋樹也向他看來:“二哥?”
尚被他們看得臉熱,放下手,說:“只是離殿下有些近而已。”
暮晚搖也紅了臉,她對上韋樹看過來的眼睛,就板起臉道:“看什么看?守歲也守完了,是不是該去睡覺了?夏容,快領巨源去洗漱。”
韋樹幾下就被領走了,暮晚搖便也起身,打算回房睡了。守歲也守過了,麻煩的事,等明天醒了再操心吧。
她沒有理會尚,但她站起來時,尚卻跟著一起站了起來。她要走時,手被他從后拽住,身子被他旋過,面對向他。他俯身來,唇在她唇上輕輕擦了一下。
暮晚搖瞪大眼,霎時以為他要逼迫她什么,向后退了一步,靠在了廊柱上。
尚上前一步,一手搭在她肩上,一手捧著她的臉。他低頭看她,目光清明,星光碎了一汪清湖。
尚俯身來親她,含她的唇,抵她的齒。
暮晚搖全身激起戰栗,手一下子搭在他肩上,想推拒。她想抵抗,喃喃道:“不行、不行……我喝了酒,你不能親我的。你會受不住的。”
尚抬目看她一眼,說:“那就抓緊時間。”
他拉住她的手腕,低頭又在她手腕內側親了一下。暮晚搖瑟縮一下,覺得整個人都要被他這一下親得跳了起來。他的繾綣讓她身子顫抖,面頰緋紅,又躲躲閃閃。
而尚看著她說:“不是說,親一親,你心情就能好些么?我想讓你心情好一點。”
他猶豫了一下,抿唇:“搖搖姐姐。”
暮晚搖驀地放棄了掙扎,呆呆地看著這個叫她“搖搖姐姐”的人。而他挨著她下巴,再次親上了她的唇。唇與齒的距離,甜與暖的感觸。心里的冰雪連城一層層退下,躲在雪下的花苞探出頭來。
他一下下親來。
暮晚搖的眼睛就一點點流水一般。
雪在他們身后飛著,她好像失了力氣,被他擁在懷中親吻。她閉上眼,從來沒有一刻如此時這般,覺得親吻竟然這樣的,竟是可以讓魂魄跟著一起發抖、一起歡喜的感覺。
想和他神魂相融。
想和他抵死不放。
他濕潤的氣息拂在她臉上,貼著她的耳。迷迷茫茫間,暮晚搖閉著眼,感覺到他在她耳邊說話。他的唇挨著她的耳珠,她臉紅得不行,整個人都快要顫顫倒下了,只勉強忍著。
暮晚搖定了好一會兒神,才聽到他那么低的聲音在說什么。
尚估計已經醉得不行了,他貼著她的耳,說話已經有點斷續了:“搖搖,你、你上次說,你喜歡我比我喜歡你要多……我、我聽了很難過。
“我是不如你那般熱情,我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如你那般熱情。但我是認真的,我、我一直很認真。
“我一直想跟你解釋,可是找不到機會,找不到理由。搖搖,你知道的,我是一個……特別、特別喜歡自我折磨的人。
“趙、趙五娘……不過是給了我一個走向你的借口而已。是我自己放棄自省,自甘沉淪的。
“我思前想后,百般糾結。我天天提醒自己不要放縱,日日.逼迫自己要自省。我、我和你不一樣,我光是走向你,決定走向你……就是我最放縱自己的時候了。”
暮晚搖怔忡,睜開眼看向他。
他已經閉上了眼,頭抵著她的肩,身子大半重量壓在了她身上。暮晚搖當然承受不住他的重量,她張臂摟住他,順著廊柱滑坐下去,將已經醉暈的尚抱在懷中。
她眼中的淚,斷斷續續地掉下,收不回來一般。
離開烏蠻的時候她就告訴自己再不要哭了,再不要掉眼淚了。那多軟弱,那多可悲。
……可是真的忍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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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漫天飛揚。ъiqiku.
女郎靠著廊柱而坐,將情郎抱在懷里,哽咽不能——
她是做對了什么,才遇到這樣的人,得到這么好的人生?.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