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著微微傾身,盯住她笑得輕蔑。
“想想你那做了王妃的大姐姐和九妹妹,還有那雖出家為尼、仍得太子垂青的六妹妹,如今哪個不是踩在你頭上?你算老幾?回娘家都要看人臉色,連條狗都不如。”
最了解自己的,果然是枕邊人。
句句誅心,字字見血。哪里疼痛扎哪里。
薛月盈被氣得臉色發白。
“顧介,你——”
叱喝出聲,又猛地咬住下唇,硬生生把后面的話咽了回去。
“顧郎……”她瞥見桌上的銀錠,聲音軟了下來,帶著一絲試探的媚態。
“你我夫妻一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你也不愿意看我受苦吧?不如……你與我交個底,這買賣,具體要如何操辦?我能替你做什么?”
顧介心中冷笑,面上卻緩和幾分。
“不必了,你一介婦人,能有什么用?”
薛月盈揚眉,帶著幾分自得,“說句你不愛聽的,如今你在外頭走動,門路有限,多有不便。可我不同……魏王殿下雖有嫡子,但對咱們家宇哥兒,卻是喜愛得很,實不相瞞,這些日子過去,王爺煩悶,常讓宇哥兒陪著說話解悶兒,對我……倒也還算和顏悅色。說不定哪里,我就能替你搭把手……”
她故意將話說得曖昧不清。
顧介眼神微微一瞇。
突地笑出聲。
他料定薛月盈愛財如命,急盼揚眉吐氣,卻不料她能把這樣丟人的事,說得如此理直氣壯。
年少時對她那些愛慕癡心,此刻想來更是荒唐可笑……
顧介硬生生壓下怒火,挑眉冷聲。
“你若有這本事,那便把魏王的令牌借來?”
“令牌?”薛月盈心頭猛地一跳,“這……王爺貼身的物件,怕是不好借……”
顧介嘲弄,“李炎不也貪財好色嗎?等我們做成買賣,有了萬貫家財,你抱著金山銀山去魏王府,李炎還不得把你當財神爺供著?薛月娥算個什么東西?她這個王妃,在你面前又算得了什么?還愁不能揚眉吐氣?”
薛月盈很猶豫,眼神卻亮得嚇人。
一顆心被金山銀山和踩在薛月娥頭上的誘惑狠狠撞擊,貪婪而狂熱。
她咬了咬嘴唇,“你……你真能做到萬無一失?”
顧介目光灼灼,說得斬釘截鐵。
“只要你弄來令牌,榮華富貴唾手可得。”
晨光熹微。
梨香院的窗欞被陽光染上一層淺金。
又是一個大晴天!
薛綏盤坐在竹席上,手上握著文嘉給她的那一枚狼骨符。
符身觸手冰涼,猙獰的狼首泛著幽暗的光,獠牙微露,仿佛帶著蠻荒的血氣……
“姑娘,”錦書悄步進來,將一盞新沏的金銀花茶輕放在案角,壓低聲音,“靖遠侯府有動靜了。”
薛綏眼睫未抬,將狼骨符收入袖中暗袋。
“說。”
“昨兒夜里,顧五郎前腳回府,薛四姑娘后腳就得了消息,悄沒聲息地摸進書房,屏退左右,兩人關起門來密談了小半個時辰……咱們的人不敢靠太近,怕打草驚蛇。只隱約聽到爭執,說什么潑天富貴的生意……”
錦書頓了頓,又道:“今兒天不亮,薛四姑娘就乘了一小轎,領著宇哥兒悄悄去了魏王府后角門,說是……要給魏王妃請安……”
薛綏端起茶盞。
“有趣。”
她輕啜一口微燙的茶水,清苦回甘。
“薛月盈那點腦子,全用在鉆營上了……”
一旁侍立的如意聽得眉飛色舞。
“魏王被姑娘收拾得還在府里趴著呢,賊心不死又百無聊賴,薛四送上門去,不是瞌睡來了,有人給個枕頭?能干出什么好事?”
小昭接過話來,“一對狗男女,不如一刀結果了干凈!省得留著污眼。”
錦書搖頭,有些擔憂,“顧介真能說動她?薛四姑娘再蠢,也該知道,不經官府備錄、私自與外番通商是掉腦袋的勾當吧?”
“她眼里只有暴利。”
薛綏放下茶盞,氤氳熱氣模糊了她唇角勾起的笑。
“何況,顧介太曉得怎么釣這條貪婪的魚兒了,未必會以實情告之。一個人被輕視得太久,渴望翻身的執念便越強……薛四仗著生了個龍子鳳孫,以為手上有籌碼,一直妄想借那點微末的情分,擠入皇室宗廟……”
她起身,走到窗前。
昨夜里風大,搖落不少花瓣,青石板的小徑上,鋪了一層粉白,煞是惹眼。
“貪婪生妄念,妄念催瘋魔。利字當頭,總會有人鋌而走險……”
她聲音沉靜,目光投向遠方,仿佛穿透了上京城的天空,落在城西那間藏滿了秘密的客棧。
“錦書,替我備上一份厚禮,請文嘉公主搭個線……我也該去會一會那位西茲商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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