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到曾經,眼圈微微泛紅。
“三嬸心里都明白。你三叔能有今日,能在營里站穩腳跟,全賴你當初替他周全……這份恩情,三嬸和你三叔,這輩子都記著。”
薛綏反手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三叔勤勉、能干,這些是他自己憑本事掙來的……”
錢氏用帕子按了按眼角,平復下情緒,又與她絮叨了片刻,才想起正事。
“六丫頭,你這個節骨眼上回來,不單單是為老太太吧?”
薛綏知道這個三嬸內里十分精明,也不拐彎抹角。
“是有件事,想勞煩三嬸替我留心。”
“你說!”錢氏立刻坐直了身子,神情認真,“只要三嬸能辦到,絕不敢有半分推辭。”
薛綏看著錢氏,沉默片刻,目光投向窗外,聲音壓低了幾分,聽上去隱隱憂慮。
“父親態度的轉變,絕非偶然。府里人多眼雜,我不便時時看顧。煩請三嬸……替我多照看幾分。若她院子里多了什么不該多的,或少了什么不該少的,或是父親那邊……有什么異常的舉動,務必第一時間知會我。”
錢氏神色一凜,立刻明白了薛綏話中的深意。
“怪不得你想接她去庵里小住。怎么,你姨娘不肯?”
薛綏苦笑,“倒沒說不肯,但顧慮父親,猶豫不決……各人有各人的緣法,強求不得。”
“也是……”錢氏鄭重點頭,眼神銳利起來。
“雪姨娘性子軟,耳根子也軟,是容易被人拿捏。不過你放心,有我在一日,就斷不會讓人在眼皮子底下作妖。明兒我便差我院里最得力的柳媽媽,去她屋里照料幾日。有什么風吹草動,保管逃不過咱們的眼……”
薛綏唇邊漾開一絲淺笑。
“如此,便有勞三嬸費心了。”
“費心什么?”錢氏嗔怪地拍她一下,隨即又低嘆一聲,帶著點唏噓,“你娘她……唉,自個兒若立不起來,旁人拉得再緊,怕也是艱難……”
薛綏點點頭,笑著起身。
“我瞧著時辰還早,這次回來給十妹和驛哥兒帶了幾樣小玩意兒,我隨三嬸去西院……瞧瞧他們……”
錢氏臉上立刻綻開笑容,連聲說好,心頭卻輕輕嘆息。
這個六丫頭,面冷心熱,做十成的事,偏只露一分的情。
一個人背負太多,也不知是福是禍。
翌日午后,薛綏換了身半舊的細布衣裙,以帷帽遮面,帶著小昭悄然出了府。
目的地,正是城西那間魚龍混雜的天水客棧。
二樓窗戶半開,正好能窺見客棧后巷的動靜。
薛綏要了一壺最尋常的粗茶。
手指就著杯中水漬,在粗糙的木桌上畫圖。
沒了《閻羅畫冊》,她便以水為墨,勾勒街巷布局,打發等待的閑時……
“姑娘。”錦書低聲道。
“你快看……”
薛綏抬眼,看向窗外。
只見昨日那個裹著灰布頭巾的西茲商人,正與一個身著客棧伙計短打的小二在后巷低聲交談。
“阿力木。”薛綏認出他來。
不知二人說了些什么,阿力木從袖中取出一個錢袋物什的東西遞給小二。
那小二謹慎地塞入袖中,隨后便轉身離開,步履匆匆。
阿力木整了整袖口,再次警惕地環顧四周,才快步折返回天水客棧。
薛綏示意小昭留意那小二的去向。
然后靜靜地坐等。
時間一點點流逝,
阿力木始終沒有離開客棧。
薛綏所在的屋子里,也安靜得出奇。
除了風拂簾角,便只有茶水微沸的輕響。
直到入夜,客棧內外的燈火慢慢亮起,一個熟悉的身影才出現在后巷口。
左右張望,然后快速閃入客棧側門。
“來了。”薛綏低語,指尖在杯沿上微微一頓。
顧五郎……
可不要讓春姨失望才好。
閻羅畫冊不在,她的仇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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