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對,千萬語盡在不中。
月光灑在他們身上,將影子拉得很長很長,仿佛要就這樣到天荒地老。
遠處傳來沉悶的更鼓聲——
已是三更。
李肇皺眉:“我得回去了,明日大婚,宮中還有諸多事宜。你……務必好生照顧自己。”
薛綏點頭:“放心吧。”
李肇深深看她一眼,終究還是翻窗而出,悄無聲息沒入夜色。
薛綏望著他離去的方向,久久沒有收回目光。
小昭這才上前,憂心忡忡地問:“姑娘,您真的沒事嗎?”
薛綏搖搖頭,目光落在跳躍的燭火上,靜默片刻,忽然抬頭。
“小昭,若我不再是詔使了,你待如何?”
“我當然跟著姑娘……姑娘在哪兒,小昭就在哪兒。”小昭目光堅定地答完,又滿眼疑惑地看著她。
“姑娘,那日大師父究竟同您說了什么?”
“沒什么。”薛綏垂下眼簾,起身笑道:“歇了吧。今晚睡不了多久了。”
這一夜,薛綏睡得極不安穩。
夢境支離破碎,盡是些光怪陸離的景象。
時而是在薛府受人欺凌的童年,時而是舊陵沼跟三位師父學藝的歲月,時而置身于開滿彼岸花的黃泉路上,看著李肇在那頭,朝她伸出手,她卻像是被無形的屏障阻隔,無論怎么奔跑,呼喊,都無法觸及他分毫……
冷汗涔涔驚醒時,窗外仍是一片墨黑。
“姑娘,時辰差不多了,該起來梳妝了。”
如意挑簾進來,臉上帶著壓不住的喜氣,聲音卻放得輕緩。
“宮里派來的嬤嬤已經到了,在外頭候著呢。”
“……還是姑娘想再睡一會兒?”
薛綏擁被坐起,只覺腦中昏沉。
夢里的景象如同走馬燈一般,在眼前輪換。
她坐起身,揉了揉太陽穴,才發現手心一片濕冷。
“不睡了,扶我起來。”
宜園上下早已忙開。
廊下的紅燈籠還亮著,丫頭們端著盛滿熱水的銅盆穿梭往來,腳步輕快。宮里派來的四個嬤嬤穿著簇新的宮裝,手里捧著疊放整齊的鳳冠霞帔、珠寶首飾,一見薛綏出來,便滿面笑容地上前見禮,語氣恭敬又熱絡。
“老奴給郡主道喜了。”
“今日是郡主的大喜日子,愿郡主與太子殿下琴瑟和鳴,百年偕老。”
薛綏笑著道謝,任由她們簇擁著走到梳妝臺前。
那面銅鏡是新打的,磨得光亮,能清晰照出人影。
她剛坐下,錦書就急匆匆地進來。
“姑娘,薛三老爺和三夫人在來的路上驚了馬,馬車撞得厲害,車轅都斷了,兩個人都受了傷,方才差人來說,要晚些才能過來。”
薛綏猛地抬頭:“驚馬?好端端的怎會驚馬?”
“車夫說是馬兒突然被道旁躥出的野貓驚了,失控沖撞了路邊的石樁子。”
薛綏眉頭微微一蹙,“嚴重嗎?有沒有請大夫?”
錦書道:“三老爺扭傷了腳,萬幸沒傷到骨頭。三夫人受了些驚嚇,頭磕破了點皮,已經讓大夫去瞧了。”
如意在旁邊聽著,小臉繃得緊緊的。
“姑娘,奴婢覺得,這事來得太巧了。三老爺和三夫人特意提早出門,就是怕誤了時辰,怎么偏偏就驚了馬?”
薛綏心下一沉。
確實太巧了。
大婚當日,最疼她的三叔三嬸出了意外。
錢氏今日是要為她主持嫁儀的,而三叔薛慶修則是新擢升的游擊將軍,手上掌握著京郊西營的兵權——這個時候出事,難免不讓人多想。
“姑娘,要不要派人去查查?”錦書問。
薛綏從鏡中看她一眼,沉吟著搖搖頭。
“不用。今日大婚,關乎東宮顏面,不能有任何差池。其他的事,都往后放。”
錦書欲又止,終究還是咽了回去。
“是。”
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