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確實是一招看似高明的棋。
他緩緩坐回鋪著白虎皮的太師椅中,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光滑的紫檀桌面,發出篤篤的輕響。
良久,他眼中閃過一絲決斷,也帶著一絲冰冷的算計:
“擬疏!本王要痛陳宗室之弊!”
“那些打著選用儀賓、點僉校尉名頭,行勒索之實的;那些縱容惡仆,侵奪民田,草菅人命的……通通給本王寫進去!”
“辭要懇切,憂國憂民之心要彰顯得淋漓盡致!”
“最后,懇請陛下痛下決心,降敕嚴加戒敕,并許本王以宗長之尊,對江右不法宗支先行訓飭約束!”
“王爺圣明!”
馬魁立刻應道,臉上露出如釋重負又帶著諂媚的笑容,“此疏一上,陛下與閣部諸公,必感佩王爺公忠體國之心!”
寧王的奏疏如同投入朝堂這潭深水的一顆巨石,激起的漣漪遠超預期。
“臣寧王誠惶誠恐,昧死百拜……”
當司禮監秉筆太監用他那特有的、毫無起伏的聲調在文華殿朝會上念出寧王奏疏的開篇時,殿內一片寂靜。
奏疏內容很快傳開。
字字泣血,句句憂思。
歷數宗室“宗枝日繁,多以選用儀賓、點僉校尉為由,巧索民財,肆其暴橫”,致使“民怨沸騰,國本動搖”。
寧王痛心疾首,自稱寢食難安,最后“伏乞圣上,念祖宗創業之艱,憫生民倒懸之苦,降敕痛革前弊,并許臣以宗長之責,嚴加訓飭不法宗支,以正視聽,以安黎庶!”
“好!好一個公忠體國!”
散朝后,右都御史石玠在值房里撫掌,臉上帶著一種近乎諷刺的激賞。
“寧王此舉,實乃壯士斷腕!將宗室那些膿瘡自已挑破了!省了朝廷多少麻煩!”
禮部尚書劉春捻著胡須,連連點頭,語氣中帶著一絲難得的輕松。
“石總憲所極是。寧王乃江右諸藩之長,位尊望隆。能不自隱護,反歷陳諸弊端,其心可昭日月!此等忠勤,當為諸藩表率!”
他看向一直沉默的兵部尚書陸完,“陸大司馬,值此北虜壓境、多事之秋,宗藩若能借此整肅,安靖地方,于我集中精力應對邊患,實乃大利!”
陸完生性謹慎,但此刻也深以為然。
邊關軍報雪片般飛來,每一份都要求增兵、增餉,讓他焦頭爛額。
寧王此舉,無疑是給朝廷,特別是給他兵部,卸下了一個可能隨時引爆的大包袱。
他沉聲道:“劉大人所甚是。寧王能洞察時弊,率先垂范,主動請纓約束宗親,實乃深明大義,顧全大局。”
“我意內閣應即刻擬票,盛贊寧王之忠勤,奏請陛下如寧王所請,降敕戒敕榜諭天下宗室,并特許寧王訓飭江右宗支之權。此乃上應天心,下順民意,內安宗藩,外御強虜之良策!”
很快,一份由石玠、劉春、陸完聯署,并得到內閣首輔陸行簡默許的奏議呈到了御前。
奏議對寧王極盡褒揚之詞,稱其“江右諸籓之長,能不自隱護,歷陳諸弊端,可謂忠勤”,并力主“宜如奏戒敕榜諭及許王訓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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