凍得發抖的人們開始盤算家里囤積的皮毛、草料,或者盤算家里哪個小子能去出把力氣換回這耐燒的“黑石頭”。
第一筆交易在風雪中艱難地達成,士兵們帶回了捆扎好的皮毛和干草,留下了煤塊和爐子,以及一個約定:下次送煤的日子。
堡壘的倉庫里,除了不斷增加的柴堆和煤堆,角落里也開始堆疊起捆扎整齊的各種皮毛、成筐的干草料和風干的咸魚。空氣里混合著木柴的清香、煤炭的微腥、皮毛的膻味和干草的塵土氣。
季如歌翻看著幾本厚厚的賬冊。上面清晰地記錄著:某月某日,送煤五筐至黑水屯,換得成年羊皮十張(中品),屯長某某指印;某月某日,送煤三筐、爐一具至鷹嘴巖寨,換得壯勞力兩人伐木三日(已完成,飯食消耗已扣除),寨老某某指印……
“不夠。”她合上賬冊,對林擎說,“皮毛草料是死的,換再多,也只是堆在庫里。要活的,能動的。”
林擎立刻明白了:“草原?”
“對。”季如歌走到巨大的北境地圖前,手指點向堡壘東北方那片廣闊的、被冰雪覆蓋的枯黃草場,“派人去,找幾個說得上話的部落頭人。告訴他們,我們這里有耐燒的煤,有省柴的爐子,有結實的鹽、鐵器、布匹。我們要他們的活羊,肥牛,健馬。價錢,用煤、用鹽、用鐵,都好談。地點,就定在冰河驛的舊馬場。時間,下月初三,風雪無阻。”
信使帶著蓋有季如歌印信的皮卷,頂著刺骨的寒風,騎馬奔向草原深處。
下月初三。冰河驛舊馬場。這片廢棄的驛站位于堡壘與草原緩沖地帶,只剩下幾堵半塌的石墻和一片被厚厚積雪覆蓋的廣闊空地。
風雪依舊,但空地中央,村子里的人已經支起了幾個巨大的防風牛皮帳·篷。帳·篷里燃著熊熊的煤爐,暖意融融。外面空地上,整齊地堆放著用油氈蓋好的煤塊、成筐的粗鹽、捆扎好的鐵制工具(斧頭、柴刀、鐵鍋),還有幾匹色彩相對鮮亮的粗布。
馬蹄聲踏碎了風雪的嗚咽。地平線上出現了一群移動的黑點,越來越大。是草原人。他們裹著厚厚的毛皮,戴著防風的皮帽,只露出被寒風吹得通紅的眼睛。
打頭的幾匹健馬上,坐著幾個身材魁梧的漢子,眼神銳利如鷹,正是附近幾個較大部落的頭人或代表。他們身后,跟著一群同樣剽悍的護衛,驅趕著幾小群被繩索連在一起的牛羊,牛羊在雪地里艱難地挪動。
雙方在帳篷外碰面。草原頭人的目光掃過堡壘士兵嚴整的隊列和那些堆放的貨物,最后落在帳篷口站著的季如歌身上。風雪吹動她灰色的斗篷。
沒有多余的寒暄。季如歌側身讓開:“里面暖和,大家想談生意的進來。”
帳·篷里,爐火正旺。草原頭人們解開厚重的皮袍,露出里面同樣厚實的皮襖,毫不客氣地圍坐到爐邊,伸出凍得發僵的手烤火。有人拿起一塊煤塊掂量,有人用手指捻著粗鹽的顆粒,有人拿起一把柴刀,屈指彈了彈刀身,聽著那清脆的回音。
季如歌這邊負責貿易的文書官攤開賬本和算盤。草原那邊一個通曉雙方語的中間人開始翻譯。
“十筐煤,換一頭成年公牛。”
“五把好柴刀,換五頭肥羊。”
“一石鹽,換兩匹三歲口的健馬。”